浮夸至死

從小，表妹亞美一開口就有本事讓別人不舒服，用我媽的話說“這孩子嘴里沒一句實話”，在我家吃飯時說：“我家燉羊肉不用蘿卜，用的是人參。”在表姐冠玲家，大姑媽殺雞招待她，她說：“我家不吃雞，我家經常吃海鮮。”把冠玲氣個倒仰，說：“什么話從亞美嘴里說出來，咋就那么不中聽？”

亞美的這個習慣到長大后更發揚光大了，她從來不提自己的短處，提到自己畢業的民辦學院，她會用英文報校名，猛一聽以為她是海歸。路過一個花園小區，她會說：“這座樓盤也是我們的。”她其實就是小區物業公司的新員工。反正在她嘴里，她的什么都是最好的。

亞美懷孕時，姐妹們去她家探望，亞美穿著綢緞睡衣斜靠貴妃榻，我們隨口問她老公呢？她說：“他在外面做生意，攤子鋪得大，忙得連回單位領錢都顧不上，他那個單位又愛亂發東西，害得我三天兩頭地往他單位跑著領錢領東西……”做了全職太太的亞美說話聽上去婉轉了些，但一琢磨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不中聽。

亞美懷第二胎時，說的話能讓正忙著鬧離婚分財產的冠玲吐血：“以我家囡囡爸現在的財力，得生個兒子來繼承，要不然這么大的家業怎么辦呢？”

所以難怪，關于她的壞消息在親戚們聽來竟有些心理平衡了，有傳言說亞美生二胎是因為有了危機感，她早就知道她丈夫外面有人了，想再生個兒子來留住老公的心……但亞美自己不說，什么消息都只是猜測。

可能為了辟謠，那一年亞美還專門抱著她兒子到親戚們家一一拜年。到我家時她依舊笑嘻嘻的，解釋說因為今年在海島上買了別墅，一家四口要去海南過年，所以提前來給舅舅拜年，現在發愁的是飛機上不讓帶狗怎么辦。只好兵分兩路，女兒帶狗和她爸爸開車去，亞美帶兒子坐飛機……不過，我媽從外面買菜回來，猛然看到暴瘦的亞美，差點沒認出來。

去年年關，亞美帶著兩個孩子出現在家宴上，她老公缺席。她不再提老公的生意如何，但開始大聊自己開的新公司銷售的產品多么高大上，打聽兄弟姐妹們的電話號碼，向每位老親戚噓寒問暖，介紹她公司賣的保健品。但亞美的媽（也就是我二姑）忍不住當場哭了，大家猜亞美的家庭問題可能嚴重了。

表姐冠玲勸二姑：“讓亞美離了算了，趁著感情還在，能多分些財產不是？我自己就是拖得太久，把感情都拖死了，為爭奪財產，還打了兩場官司……”臨走，還叮嚀：“記得哦，法律是要講證據的，制造家暴現場要弄得像一些！”

亞美怎么離的婚，或者離沒離，親戚們都不確定，確定的只是今年過年亞美沒參加親戚們的聚會，但她并沒有停止顯擺，她在親戚們的QQ群、姐妹們的微信群里曬她春節的行程，照片上，亞美獨自坐在地球另一端的某沙灘上，笑得光輝燦爛。

（選自《中國新聞周刊》2014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