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的氣還沒有消,他離開了椅子,狂躁地從房間這頭走到那頭。
“憑什么大人就能打小孩子?等我長大了,也要讓你嘗嘗挨打的滋味。”
咖啡館里的自家烘焙糕點特別受小朋友的歡迎,經常有父母喝完咖啡后打包一塊帶給家里的孩子,或者干脆帶小朋友一起來吃。
父親與男孩一起出現時,是中午,服務員剛上班。頭天下過一場春雨,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男孩戴著一頂深藍色絨線帽,在這個奉行“春捂秋凍”的城市里并不顯得突兀。
男孩四五歲的樣子,很活潑,邊吃蔓越莓餅干,邊與服務員聊天,他父親站在院子里,大約因為只買了三塊餅干而不好意思坐下。
因為不是節假日,大家很自然地問男孩為什么沒上幼兒園。“因為我要去看病。”他的聲音十分響亮。“什么病呀?”服務員隨口問。男孩的父親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沖了進來,一只大手牢牢地按在兒子肩上。
男孩抬頭看他的父親,說“姐姐問我呢”,語氣里充滿了“我想說”。父親注視著他的眼睛,堅定地搖頭。男孩低下頭,喝了一口檸檬水,又吃了一口餅干,忽然語速很快地大聲說:“我的病情很復雜,做完化療還要吃中藥,但我一點也不怕。”
空氣像滴在香草冰淇淋上的巧克力,瞬間凝固,男孩的父親盡管努力克制,還是忍不住揪了一下他的耳朵。看上去輕巧,下手卻很重,男孩明顯被弄疼了,憤怒地質問父親為什么打他。父親顯然不想當著我們的面解釋什么,兒子更加憤怒,摘下帽子狠狠甩在桌上,他的小腦袋露出來,上面覆蓋著稀疏的毛發,頭皮一塊塊暴露著,似乎在說我很痛。
父親的態度緩和下來,將帽子重新戴在他的頭上,拍拍他的腦袋,男孩的氣還沒有消,他離開了椅子,狂躁地從房間這頭走到那頭。“憑什么大人就能打小孩子?等我長大了,也要讓你嘗嘗挨打的滋味。”終于,他在父親面前停下來,稚氣的話語逗得人想笑。
從他離開椅子,父親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兒子一秒,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此時,他閉上眼睛,短短幾秒之后,睜開眼看著他的兒子,說:“一言為定。等你長大了,如果爸爸不聽話,你也揪爸爸的耳朵。”
店里來了別的客人,大家開始忙碌。父親終于肯在桌子邊坐下來。他將兒子拉進懷里,迫不及待地教育他“以后不要告訴別人”,聲音不大。
“為什么?”男孩在吃最后一塊餅干。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如果別人知道你跟他們不一樣,就會瞧不起你。”大約這個答案的確聽過太多次,男孩有些泄氣,卻沒再問為什么。吃完餅干,他又喝了一杯水,父親拉著他的小手走了。我們給父親倒的水,他一口都沒喝。
“應該送幾塊餅干給他。”服務員說。
我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