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視確確實實存在,
而一切的歧視,都是來自恐懼。
東京地鐵,是看人最好的場所。
中午的日比谷線,不致擁擠到出現人肉沙丁魚的狀況,大家仍然有足夠空間去做自己。日本國民都不會在車廂里打電話,跟同行人說話都是小聲小聲的,盡量不發出聲音,所以每個人的一舉一動都很容易引人注目。
我跟來自美國的友人K并排坐著,過道兩側共有十二個座位,我們的對面坐了五個人,我們這一邊坐了四個人,剛好K旁邊的雙連座位是空的。車到站,有一個中年婦人步進車廂,本來直接走往K旁邊的空位,但有0.01秒的時間停住了腳步,她看到我們身后玻璃映出對面還有空位,極速轉身坐到那邊,拿出日文小說就開始看。
下一站,車門打開,有一對打扮光鮮的母女走進車廂。她們沒有正視任何人,母親看到我們這邊的雙連空位,立即坐下,女兒本來想坐在K身旁的位置,但0.01秒之間,她正準備彎下的膝頭驀地伸直,站到母親前面。我用我絕對有限的日語聽到她們小聲地交談:媽媽說,你要坐下嗎?女兒說,我站著就可以。
不坐下的原因可以很多,我一直在想,她們害怕什么?是因為K是男的?應該不會吧,剛剛坐到對面的女乘客,旁邊也是一個男的嘛……那豈不是因為K是白人?
類似的情況,因為一個人的膚色而跟他保持距離,大概只會出現在上世紀六十年代的美國和七十年代的南非。種族歧視是文明進步的大敵人,這情況竟然出現在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系的日常生活里,多恐怖。
不能一竹篙打一船人,只是在普通市民的自然反射行為上,絕對能看到普遍的國民教育。排外?恐懼不同?膽小?
K能講流利日語,在日本生活多年,見怪不怪。吃飯時,明明跟服務生用流利日語交談的是他,但服務生只會看著相對的對日語一竅不通的我詳細解釋一切。
良久,我終于忍不住問K:對剛才地鐵的事,你真的覺得沒問題嗎?
K笑笑:那可以怎樣?早就習慣了,只要那天心情好,一切就會沒事。
“心情不好呢?”我問。
“那就會把一切放大,很受傷。”
想起有幾次在英國,明明用流利英語跟當地人溝通的是我,但他們的目光只放在與我同行的白人朋友身上,盡管他們的英語不好。
歧視確確實實存在,而一切的歧視,都是來自恐懼。我想知道的是,他們怕的是什么?怕跟自己不一樣的人事?“不一樣”會傷到他們什么?
東京將會舉辦奧運會,到時候,崩潰的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