饑餓是一種鍛煉
“饑餓類似于疼痛。在長久持續的饑餓中,胃液燒灼,胃壁摩擦,你會感到真真切切的疼痛。人退化成動物,只想大口大口地吃東西。節食之所以很難,是因為這是在與人最基本最原始的欲望對抗,在與身體最自然最直接的機能對抗。”作家柏邦妮多年以后在回憶自己節食減肥時,那種對抗饑餓的痛楚似乎依然在隱隱發作。

饑餓無疑是人最為恐懼和難以對抗的東西,在漫長的歷史中它始終如懸在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般伴隨著人類的發展,逼著人們使出渾身解數來解決它。當社會進化到現在,饑餓對于大部分地方的人來說已經不再意味著死亡,但是我們身體中的基因依然保持著對饑餓的需求。美國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醫學院神經科學教授馬克·馬特森經過研究發現,保持適度的饑餓感對于人的大腦是一種非常必要的鍛煉:“當資源變得稀少時,我們的祖先不得不去尋找食物。那些大腦反應靈敏的人能夠記下有希望找到食物的位置,或者記得如何避開其他肉食動物,從而更有可能獲得食物。這讓人在進化中形成了一種連接饑餓期和神經生長的機制……現在我們不再需要為尋找食物而發愁,但也因此讓大腦失去了鍛煉的機會。”他的研究證明,當人開始控制熱量攝入時,影響神經元生長的兩種細胞所分泌的化學物質激增,加快了神經元的增長,從而抵消了腦細胞退化對人大腦的負面影響。“適度的饑餓感會讓腦細胞處于輕微壓力下,這類似于肌肉細胞鍛煉的效果。”
《自然》雜志刊登的一篇論文,從荷爾蒙的角度證明了饑餓的作用。研究人員在實驗老鼠體內發現了一種饑餓荷爾蒙,當饑餓荷爾蒙處于低水平時,實驗鼠表現出了沮喪和孤僻的癥狀,而較高的饑餓荷爾蒙水平讓它們更有活力,能夠更加積極地尋找食物和躲避攻擊。人類同樣擁有這種荷爾蒙,同樣能夠影響人的情緒和反應。
說起來還真是挺諷刺,人類用了幾千年的時間來對抗饑餓,現在戰勝了饑餓,身體卻告訴人類:你還需要饑餓來鍛煉自己,從而讓自己的大腦減緩退化。
饑餓感對人的影響可不僅僅是對大腦和情緒的改善,還有對于生活的改變。
饑餓是一種態度
“我開始喜歡微餓的狀態。在這種狀態中神志特別清醒,看畫,看書,看電影,印象格外鮮明。寫東西的時候條理似乎也清爽一些。以往寫文章,冗余臃腫,整個人在一個煽情的狀態,后來慢慢地變得沉實簡單多了。”柏邦妮在節食的過程中,身體上的饑餓不僅僅改變她的體型,更改變了她的精神狀態。
要保持這種精神上的饑餓感,首先要做到的就是不滿足。英國哲學家約翰·穆勒曾說過:“做一位不滿足的人總比做一頭滿足的豬好。做一位不滿足的蘇格拉底總比做一個滿足的傻瓜好。”只有始終保持不滿足的狀態,你才會有動力和欲望去嘗試,去改變。
我們每個人從睜開懵懂的眼睛第一次看世界開始就都是一個不滿足的蘇格拉底。我們對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與興趣,正是這種不滿足才讓我們迅速吸收著大量的知識與見聞,從而長大成人。但是很多人卻在成年之后,從那個不滿足的蘇格拉底變成了滿足的“傻瓜”。我們這些“傻瓜”們依然對物質有著欲望但失卻了好奇。在一個物質極大豐富的時代,物質的滿足總是更容易達成。雖然人們對于物質的欲望能夠不斷升級,但當欲望達成的那一刻,那份滿足感只有程度的區別,并沒有新鮮的感覺。這正是約翰·穆勒所擔心的事情,一個人滿足生存所需的欲望會變得快樂,但也易于止步,精神的快樂才更無止境。
老子說:“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 老子提出了保持精神饑餓感的另一個要素——克制。韓寒在電影《后會無期》中借袁泉的角色說了一句話:“喜歡就會放肆,但愛就是克制。”語氣雖淡然,意卻深遠。這份克制并非只說愛情而是直指人的本性。放肆易得也易滿足,而更為艱難的克制才是讓每個人心中那個蘇格拉底不再沉睡的不二法門。
學會不滿足和克制,讓自己變得饑餓一些,收獲的絕不僅僅是身體和大腦的良性改變,還有能看到那些曾經被物質的滿足所遮掩的生活的快樂與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