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江南時,只是驚訝它那梅雨時節連綿不斷的雨,柔到了極致,亦美到了極致。
那雨絲細細的、密密的,一下又一下柔柔地打在了熙熙攘攘的街市上,打在人們那花一般艷麗的傘上,打在那為了戲水而不顧母親的叮嚀、光著腳丫兒踩著一個又一個或大或小的水汪的頑童的肩上。而來自北方的我,哪曾見過這般細膩、纏綿的雨,它不似北方的雨那般冷,那般硬。北方的雨每當到來時,總是伴著閃電,和著雷鳴,急匆匆地來,又急匆匆地去,不帶一絲一毫的眷戀。往往是雨點伴隨著遠方的怒雷,鉚足了勁兒地敲打著冰冷的門窗。街道上、院子里早就沒了人影,只是時不時地有那么幾輛急馳的汽車劃過,濺起一片水花。人們都蜷縮在家中,無奈地望著窗外的雨簾,家貓也無精打采地趴在門口,不時地逗弄一下那些躲在屋檐下的麻雀。好在北方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剛剛還陰云密布的天空不一會兒就晴空萬里。可江南的雨卻不曾如此,它靜靜地來,溫和地敲打著人們的窗欞,細細的雨絲在空中交織成了一張無邊的網,網住了小鎮,網住了行色匆匆的人們,亦網住了我。
漸漸地,雨絲不再那般密了,雨聲也小了,那絲絲的細雨終究還是破碎在了那火一般的陽光里。
送走了梅雨,太陽就再也不吝嗇了,它早早地升起,把大把大把的陽光奉還給大地,如火一般炙烤著大地,熾烤著這小小的古鎮。那不知經歷了多少歲月洗禮的青石板是熱的,那斜斜的瓦房是熱的,就連人們的心尖也是熱的。而來自北方的我哪受得了這般的熱,只得停下來坐在水邊納涼,這時的江南怕是只有水邊才是涼爽的。我靜靜地坐在河邊,看著清清的河水有一下沒一下地沖刷著青石,小小的木船在河面上輕輕地搖曳,勤勞的漁民早已張開了網撒向那在晨曦映照下波光粼粼的河面。我終是擋不住誘惑,坐上了那小小的木船。漁夫有一篙沒一篙地撐著船,哼著頗具韻味的江南小調,我則趴在船頭,伸直了胳膊,不時戲弄一下水中早起的魚兒。嘴里含著甜膩膩的麥芽糖,看著那小小的石拱橋一座接一座地從身邊滑過,我像是陶醉了,醉在這一灣清清的河水,醉在這歡快的民謠之中,醉在這一方小小的古鎮里。
下了船,我漫步在這窄窄的街道上,有早起的人們早早地搬開了門板,豎在一旁,做起了生意。我來到一間小鋪,點了一杯清甜的米酒,和著老板娘唇邊甜甜的笑意,我輕抿一口,一股清芬在嘴中散了開來,淡淡的酒香加上糯糯的、酥酥的大米,讓我感到了一種說不出的恬適。
到了晌午,太陽毒了起來,我又溜到了河邊,坐在了碼頭的木板上,看著水中的魚兒游得好不快活。我不禁有點嫉妒,也試著脫下了鞋襪,把腳丫兒放進水中,踩在了軟軟的青苔上,感受著這一份難得的清涼與愜意,我閉上眼睛,仰起頭,讓清風輕拂我的面頰,嘴角的弧度不禁大了起來。
我坐在船上,坐在岸邊,坐在碼頭,坐在那熱乎乎的青石板上,坐在那細雨綿綿的街頭,笑了,醉了,也有那么一瞬間的釋懷,似是有那么一股清泉,在我的心間淙淙流過,劃過心尖,洗去了我那昔日的浮華與塵埃。那早已被北方的硬朗所感化的冷硬的心,也似在這和煦的風中,綿綿的雨中,一點一點被軟化、吞噬。
我心中的浮塵,也被這個小小的江南古鎮一點點地洗凈,撫平……
我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