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老舊城區、工業遺存的保護和再利用,不僅僅只有辟為文創園區這一條路。依托北京市西城區委的支持,三年以來,大柵欄街區的面貌有了極大變化,這里不是一個嚴格意義上的文化創意產業園區,沒有筑好的圍墻,界限也僅以街區替代,但發生在大柵欄老街區的事,卻正是一個文化創意產業園區里最理想的狀況。
不是大拆大建、破舊立新,而是從小微處著手,以微循環的改變帶動社區的再造,利用舊有建筑遺存,保存民生設施。改建沒有立竿見影的效果,但幾年累積下來,變化卻讓人驚嘆。而這一切,全拜文化創意所賜。
大柵欄,前門外最著名的商業街,南望天安門的紅墻,北接中軸線的地氣,有500多年的沿革,曾是明清兩朝全北京最繁華的地帶,字號商鋪云集。在清代,大柵欄的地位大概就像今日的新光天地—最顯赫的店鋪,都開在這里。隨著零售中心逐漸遷出,八大胡同成了糟粕,老字號空有其表,大柵欄的地位不再。
2011年,北京國際設計周把大柵欄作為新街景設計之旅的核心區域,一度讓人跌破眼鏡,招徠低端顧客的一日游和十元旅游紀念品店一度是街頭即景,和設計有什么關系?
千城一面,無創意
在北京國際設計周籌備辦副主任曾輝看來,設計周一直希望通過設計改善北京的城市生態環境,大柵欄,就是設計周和西城區合力結出的示范果實。這是一個完全創新的項目,它的新,不但在于項目的執行和策劃,也在于各方的心態。大柵欄投資有限責任公司發起這一計劃,負責執行的,是大柵欄和琉璃廠建設指揮部,而開發機構廣安控股則具有國企背景,不像一般的房地產企業那樣盲目逐利。西城區政府也沒有急于求成,而是給了大柵欄相當的成長空間。
曾輝說,“改造老城區,最怕的是那種千城一面的效果。”簡單粗暴的推倒重建,也許耗時最短,但弊端最大,“會喪失掉老街區原有的生態環境,也丟掉了城市的文脈和肌理。”尊重城市的文脈,自始至終是大柵欄改造項目中的第一要素。
從那時起,通過設計周匯聚的創意資源,城市規劃師、建筑師、藝術家、設計師,逐漸進入大柵欄這個區域,最開始,只是一些小型的設計展覽,以四合院、老廠房為空間。
就好像戀愛中雙方最懵懂的階段,設計師和老城區,開始彼此了解、相互試探。新的創意力量汩汩涌入,設計周給這批設計師們提了要求,依托舊有的建筑形態,進行局部改造。這樣的改造難度不小,既要符合現代生活的美學要求,又得給當地居民提供一個適宜的生活空間。
設計周的展覽過后,殘舊的老廠房里引入了設計師工作室、原創工作坊、創意咖啡館和甜品店,對廣安控股來說,賣地賺取一次性收入并不是他們的目的,引入有文化感的、有創意的品牌機構,讓老舊建筑恢復活力才是目的。創意機構和品牌的入住不但有助于區域的活躍,服務于居民的同時,也能服務于游客,而其中生機勃勃的原創文化力量,還能吸引更多的時尚人群、國內外游客,以此不斷帶動地區發展。借力設計周,在楊梅竹斜街和櫻桃斜街的區域內,良幣終于逆轉態勢,徹底驅逐了劣幣,十元店水準的低端商業模式不見了,創意經濟帶來的正能量散播開來。
老街新景,靠設計
楊梅竹斜街上,49號的自行車修車鋪最為著名,門店小巧,店鋪里就像街頭的修車鋪面一樣散放著零件。但參與設計周活動的大學生們,貢獻了自己的奇思妙想,把修理自行車的零件做成創意小產品,可以售賣增加收入,修車鋪原有的商業形態也依然存在—這是設計周的初衷,為民生服務的設施總得留存,但依靠設計,為它們注入新活力。39號的socialist咖啡館很有味道,在咖啡館開張之前,這里曾經是個五金店,現在,透過落地玻璃窗,你能看到裸露出來的老舊紅磚,還有店主精心收集的舊工業時代藏品,咖啡的芳醇香氣飄來,一條街上都沾染了愉快的氣息。登上小樓的二層,你會驚訝于這里的景觀,整條街灰磚瓦頂,都是老房新貌。
大柵欄的改造,不只是修舊如舊,還要煥發新活力。楊梅竹斜街的更新就是最好的例子,主設計師王暉曾經負責過今日美術館的設計工作,對改造的每一個環節,都頗費心思。地磚的材料全用回收老磚,鋪裝的方式遵循傳統,但在形式的呈現上,又符合現代的審美標準。
北京國際設計周對大柵欄的貢獻,無法用金錢計量,邀約國際一流的設計師主筆,替老胡同更新了基礎設施,從公廁之類最基本的清潔配套設施,到燈光、標識等視覺體系,全都得到了改善,而且是一流水平,日本設計大師原研哉為大柵欄街區設計了地圖,既時尚,又符合老街區的氣質,至今依然掛在街頭。
2013年,設計周又牽頭為這片區域增加了停車隔離設施,可以存放自行車,平時還能拉開當座椅,既有藝術屬性,又具備公共空間的實用功能。
放水養魚,長久之計
如何發揮土地上的文化價值?作為開發商,放水養魚也許才是最好的模式。與靠容積率拼命變現的地產商不同,廣安控股更像一個地產文化機構,像大柵欄這樣的地區,文化價值要遠遠高于土地價值,如何煥發街區的文化價值,才是真正值得開發者思考的命題。
曾輝以一個簡單例子告訴我們地產文化機構和地產商的最大不同,“以前我們買個家具,只要是紫檀的,甭管設計得好看不好看,你都認為他值。這就是中國式的消費誤區,不是以創意設計為核心,而是以物的追求為第一位。”純靠拿地賣地做生意的地產商,就像倒騰紫檀木材的販子,而地產文化機構,則是真正的手工匠人,他們的使命,是讓紫檀材質之外的設計魅力顯露出來。老舊街區的魅力,不僅僅在于土地本身,更是因為土地之中蘊含著極珍貴的歷史,難以言盡的文化。
老舊街區、廠房改為文化創意園區,不但可以讓老街區煥發活力,讓歷史和文化得以香火傳承下去,退一步說,也是一盤長線獲利的好買賣。對開發商而言,花費時間培育環境,或許無法短期回本,但長線利益,往往比一次性賣地獲利更大。曾輝說,“國內發展良好的文化創意園區,都不是靠賣地取勝的。深圳華僑城的OCT-LOFT創意園區就是最好的例子,當年開發出來時,全部賣掉可以得到20億,但是華僑城沒有賣,而是慢慢培育,現在這個園區每年可以帶來2億的房租收入。房租會逐年增長,地還在華僑城自己手上。不到十年,投入的成本就收回了,這才真真正正是長遠的錢,不是靠短期利益為先。”
今年的威尼斯雙年展上,大柵欄改造計劃將作為城市設計館的內容在海軍造船廠展出,與中國國家館隔岸相望,向全世界觀眾展示中國人在現代城市改造過程中的智慧和思考。成為威尼斯雙年展的展品,或許不是大柵欄覽街區改造計劃的終極目標,但無論如何,這都是一種榮耀和肯定。
毫無疑問,對安居其中的居民來說,老街區變得美好宜居又充滿新意,比什么都更令人快慰。
Q 在您看來,地產巨鱷紛紛進軍文化,會不會是只是為自己的項目披上一件文化的外衣?
A 我們過去的地產開發都是以土地價值作為核心價值,都是把土地作為核心的財產權,或者說是物權,換句話說,我們的地產商,都是拼命拿地,報批最大的容積率,賣掉房子來換取最大的利益,這種方式,弊病非常明顯。而參與老舊街區改造、創意文化園區建設的,其實應該是地產文化機構。我們有些文化地產只是掛著文化的表皮,穿著文化的外衣。對一塊具有歷史土地來說,它的文化價值要遠高于土地價值本身。
尊重文脈
“老舊城區、工業遺存的改造,必須要尊重當地的文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