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金：皇甫平再出發

1991年農歷新年的第一天，在《解放日報》任副總編輯的周瑞金用皇甫平的筆名發表了名為《做改革開放的“帶頭羊”》的著名社論。那一年，89風波造成的陰影仍未遠去，下一步中國的改革該走向何方，皇甫平的社論引起了軒然大波。

周瑞金至今仍很得意于此事。他說他老家是福建的，這個皇字，按照閩南話的念法，與奉字諧音。這個甫，不念浦，而念輔，有輔佐之意。奉人民之命，輔佐鄧小平，這就是皇甫平的深層涵義。

然而，讓周瑞金名聲大噪的皇甫平卻差點讓他慘遭不幸，由皇甫平引發的關于“姓資姓社”的爭論激起了一派“左”的政治家、理論家對“皇甫平”文章的圍剿。用周瑞金的話來講：我曾預料到會引起爭論，也做好了冒一點風險的思想準備。但是我決沒有想到會引起這么激烈的反應，會招致如此兇猛的“批判”，拿大帽子嚇人竟嚴重到如此程度。

如今的周瑞金已經不大用皇甫平的筆名了。可是，今年10月，在鳳凰網上赫然出現了“皇甫欣平”，洋洋三萬余字，講的是如何打造七位一體的制度籠子，把權力這只老虎關起來。

在11月6-8日在深圳舉辦的大梅沙論壇上，周瑞金對皇甫欣平的“欣平”做出了解釋：當初那個“平”是指鄧小平，而今天的“平”指的是新一屆的領導集體;而“欣”又有欣喜、欣欣向榮之意，表達了改革非要沖破阻力不可的意思;如今的皇甫欣平是一個新的、更為年輕的班子，不再像皇甫平那樣只是傳達上面的精神，它寫的是策論性的政論文章，為改革提出思考和建議。

在大梅沙論壇上，周瑞金獲得了格外關注，大家感興趣的是，一個為改革搖旗吶喊的老媒體人，會對剛召開的四中全會怎么解讀？他會如何評價十八大以來進行的政治體制改革？

在開幕式上，周瑞金作了《政治體制改革的共識：改革目標與路徑選擇》的主題發言。這個發言主題是政治體制改革分論壇學術助理與分論壇學術牽頭人共同商定的，如果由這位親歷改革開放的老報人講講“改革共識”所起的作用，那是再合適不過了。周瑞金接到主題后，立馬就答應了。在周瑞金看來，改革開放離不開思想解放，新中國成立以來的兩次重大改革的頭陣就是思想解放。這兩次思想解放，一次是關于真理問題標準的討論，破除了對領袖的個人崇拜;一次是關于“姓資姓社”的爭論，使中國走向了市場經濟。而隨著十八大明確提出政治體制改革和四中全會把“依法治國”作為全會主題，關于政治體制改革的討論也提上了日程，大梅沙論壇正是一個解放思想的檢閱平臺。

11月6日，周瑞金從上海來到大梅沙，其實在半個月之前，他已經寫好了發言內容，并征求了多人意見。他從社會現象入手剖析歷史原因，并提出改革建議。周瑞金認為，實現政治體制改革需要的是一個目標和六個途徑，一個目標就是“建立憲政的政治體制”，六條途徑分別是：依法治國、推動人民民主、加強對權力制約和監督、完善人民代表大會制度和多黨合作制度、建立服務型法治政府以及發展基層群眾自治制度。

出生于1939年的周瑞金今年已經75歲了，但從姿態上，完全看不出他竟然比共和國還要大10歲，筆挺的身板、矯健的步伐讓他顯得格外年輕。他發短信、用智能手機、還用微信，在與他溝通大梅沙論壇細節問題時，常常是用微信完成的。微信公眾賬號里有關于他的文章，他也會保存下來慢慢看。

對新媒體，周瑞金表現得極為歡迎。他說，“就像用皇甫欣平投稿，如果把它投給自己工作過的單位，要給別人增加麻煩，如果人家不想發表，拿到你這個怎么辦呢？而現代的新媒體，傳播速度很快，發表出來后馬上就能看到各種反應。”

對互聯網，周瑞金也不陌生，他認為，“互聯網會徹底改變人類整個的工作方式和生活方式。如果切實從互聯網發展當中存在的問題出發，制定法律法規加強管理，這是比較正常的，而如果因為老百姓在網上發表言論不符合某個領導人或者某一些人的看法，就隨意銷號、封網，則是不對的。互聯網不是洪水猛獸，不要害怕它的發展。”

在開幕式結束后，有多家媒體約采了周瑞金。在一小時的訪談里，周瑞金有問必答，甚至還會很關切地問采訪者：你來自哪里？你專業是什么？為了讓采訪記者更清楚地聽到他說什么，周瑞金一直保持前傾的姿勢回答問題。

在大梅沙論壇上，周瑞金可以說是最繁忙的嘉賓之一。不僅有開幕式講話，各種媒體采訪，還擔任了青年論壇的青年導師，在政治體制改革分論壇上，他也是重量級的評議嘉賓。每一場，他都在。

在政改分論壇上的發言中，周瑞金表達了對“人治”的憂慮，他認為四中全會推進全面依法治國，是一個很好的信號，但是怎么樣來保證依法治國、依憲治國呢？這又牽涉到黨的領導。而我們的傳統執政模式總是很容易把“黨”的領導視為某個具體人的領導，從而使得法治最終淪為人治。

除了大事上的睿智與果敢，會議期間的一件小事更讓人見微知著，感受到周老的人格魅力。11月8日，周老結束大梅沙論壇之旅，返程時不小心把頭梳遺忘在酒店，他還特地與主辦方聯系，希望能找到。他說，這把頭梳陪伴了他幾十年，丟了怪可惜的。一把梳子并不值幾個錢，而私下里我曾詢問過他捐出1200萬元給30戶村民建房子的事。他只是很淡然地說，我們這輩人節儉清廉慣了，拿那么多錢來也沒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