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粹戰車下起死回生的英國農業

“戰爭和饑餓是一對兒孿生兄弟。長久以來，他們就如同魔咒一般困擾著人類的歷史。”

《全球通史》作者斯塔夫里阿諾斯在完成大作后，如此感嘆道。

戰爭導致饑餓;饑餓誘發民變;民變促使革命;革命推翻政權……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總是脫離不開這套撒旦的歷史周期律。饑餓，往往是戰爭的最直接后果。

在那個民族主義盛行、帝國分崩離析、法西斯猖獗的二三十年代里，因饑餓導致的慘劇比比皆是：烏克蘭集體化后的餓殍遍地;印度糧食危機;被餓死在敘利亞沙漠中的亞美尼亞人……近在咫尺的教訓，英國人怎能忘記？

“當大英帝國也供養不起生活在這片土地的子民的話，那么日不落帝國真的要衰落了！”新上任的麥克唐納首相當選時如是說。但對于一個糧食幾乎全盤依賴進口、城市率超過80%、農業幾乎廢弛的高緯度島國里，論農業變革，哪有那么容易。

被忘記的“灰姑娘”

在一次俾斯麥寫給德皇威廉一世的信里，他自以為很打趣地將英國農業諷刺為“相貌丑陋，連打扮起來都浪費脂粉的灰姑娘”。

天生缺乏幽默感的德國人說出的笑話雖不好笑，但卻能讓彼岸的英國人多增添幾分羞辱感。

英劇《唐頓莊園》里刻畫的那瑰麗的鄉間美景并不能掩蓋當時絕大部分英國農村“羸弱、貧困、落后”的事實。文學大師筆下那特有的和諧、淡泊的情調的英格蘭鄉村背后隱藏著的是低效率、低產能的危機。曾以“世界工廠”的美譽而為人稱道的英國經濟在1929年大蕭條后如同一位跛足巨人，在與各國競賽的跑道上吃力地爬行著。

但在那個貿易保護主義大行其道的年代里，懷舊的英國人依然唱著亞當·斯密譜寫的自由貿易的凱歌;在1930年以前，政府對任何國家運來的農產品都實行免關稅待遇。在當時英國人的餐桌上，有法國小麥做的面包、丹麥的培根肉、加拿大的乳酪、西班牙的檸檬、荷蘭的豌豆，甚至連雞蛋都要從中國進口。

不過，在英國人在餐桌上大快朵頤享受著來自全世界的食物供給時，英國農業安全問題也亮起了紅燈。

“倘若德國潛艇封鎖了海岸，我們那可憐的糧食儲備能維持幾天？”時任保守黨參選人的丘吉爾在1930年的上議院辯論時質問道。

變革！變革！

“若我們不變革我們的農業，饑餓會使我們的民族跪倒在侵略者的鐵蹄下。曾經千年未被戰火損壞的倫敦城墻將被攻破，我們的帝國、民族和甚至我們引以自豪的文化將不復存在。”英國首相麥克唐納在勝選之后對選民說。

正如麥相所言，拯救英國的農業，并不是要復興本已羸弱的英國經濟，而是要讓整個生活在不列顛的人們在未來的戰火中活下來。

迫于此，聯合政府改變了英國長期的自由貿易政策，決定給農業以更多的保護。為此采取了許多支助農業的措施，以幫助提高農產品價格，促進農業市場的穩定。1932年5月，議會通過了《小麥法》，規定對已登記的小麥種植者保證每英擔10先令的標準價格，實際市場價格低于保證價格的部分，由國家補貼給農戶。《小麥法》為小麥生產者提供了可靠的市場。法案實施后，小麥種植面積從1931年的120萬英畝迅速擴大到1934年的176萬英畝。同年，議會又通過了進口稅法案，規定對所有的進口農產品征收10%的關稅，廢除了通行百余年的免關稅的自由貿易政策。

除了補貼農民和征收關稅外，政府還致力于規范農民市場，為此成立了“農產品銷售委員會”。該委員會指導農產品的生產、包裝、運輸等環節，將全國大小農戶統一組織起來，使產品供應規模化，提高了產量，增加了國內農產品的競爭力。

在眾多銷售委員會中，最成功的便是乳品銷售委員會，該委員會對于直接飲用的液態鮮奶規定相當高的最低限價，對用于制造乳制品的牛奶以低價出售，此舉措增加了乳制品的國際競爭力。而對于液態鮮奶而言，因沒有來自國外的競爭壓力而可以維持較高的市場價格。

在財政上，英國政府也在不遺余力地支持英國農業經濟。僅1933年，國家對農業的財政支持價值共計45萬英鎊;到1939年，支持力度高達180萬英鎊。

“灰姑娘”的華麗轉身

英國政府的巨額投入與農民精誠團結換來的是農業的復蘇。從1931到1937年，農民收入提高了六分之一，人均產量提高了40%。其中，奶業成為英國最賺錢的行業之一。整個30年代，牛奶價格保持穩定，產量逐步增加。到1939年，牛奶銷售量比1931年增加了277%，利潤提升近3倍。

十年間，英國農業從不景氣走向了繁榮，成果顯著。農業工人及地主收入都有了明顯的增長，這刺激了消費，推動了整個經濟的發展。農業生產者從繁榮中受益最多，同時消費者的生活水平也沒有因此受到影響。

面對英國政府在戰前十年在農業上的種種準備，二戰史學家A.J.P.泰勒贊譽道：“在耕地減少、勞動力減少的情況下，農產品產量能依然驟增，如此成就，實屬不易……這為二戰時英國農業的全面復興奠定了基礎。”

于是，到三十年代末，英國農業不再被歐洲諸國嘲笑為“灰姑娘”，而成為維護國內社會安全、穩定士氣的重要工具。盡管到1939年戰爭爆發，英國農業還遠沒有達到完全自給自足的狀態，但對于一個農業人口僅占總人口10%的國家來說，能在不到十年內取得如此成績，已經是奇跡了。

無疑，英國政府在三十年代對農業經濟的成功干預，為后來戰時農業的繼續發展提供了經驗，并為戰后英國農業的復興打下了堅實的基礎。英國農業從蕭條中爬起，于困厄中蹣跚爬行，直至走向繁榮復興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