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多年的觀展經(jīng)驗瞬間在上海MOCA的這個下午被徹底顛覆——原來進入藝術(shù)展也可以high到翻!整個場館根本就是大人們,更是孩子們的樂園。輕松愉悅、色彩鮮艷,外加奇幻視像和體驗,都飽飽地漲滿著,和隨處可見的紅底白點大大小小的“溜溜球”一式一樣。雖然展覽的題目是:
“草間彌生——我的一個夢”,對于觀眾來說,那簡直就是一場歡愉的游戲,或是在赴一個來自“棄寶之島”邀約的派對。
草間彌生,這個被傳說為“怪婆婆”的84歲日本女人,以一款或長或短永遠齊劉海的假發(fā),以及一身標志性的鮮艷波點裝占據(jù)著喜歡她或者討厭她的人們腦子里的視覺開關(guān),你真的很難躲開她。她的作品,永遠都在指向自己的存在。
“自從得了精神病,我整個人都精神多了”。這句網(wǎng)絡(luò)熱諷話用在草間彌生身上再合適不過了。5歲起,畫畫就是她最愛的游戲,但自從得了神經(jīng)性視聽障礙后,世界罩上了一層無邊無際由斑點組成的網(wǎng)。母親對她的病痛一無所知,甚至毀掉孩子的畫作。26歲時,草間彌生在舊書店發(fā)現(xiàn)了美國女畫家喬治亞·歐姬芙的作品,她似乎找到了其中花卉傳達出的希望暗語。于是28歲時不顧家人的反對,只身闖蕩紐約。整個60年代,合著先鋒藝術(shù)蓬勃激蕩的節(jié)奏,草間彌生不斷地努力掙扎。這次展覽中“重復的視覺,菲勒斯船”是她在1963年成名作“積累——千舟連翩”的延伸。柔軟的陰莖形象塞滿了獨木舟,仿佛衍生繁殖的蠕蟲。她用復制再復制的形式讓她害怕的事物變得熟悉,以此克服恐懼感。“再生時刻”中的男性生殖器可笑而夸張,這些色情的章魚觸角像從蛀在乳酪里的蟲洞中鉆出來,又軟又硬。最終,草間彌生以自己豐富多樣的藝術(shù)作品在這個世界藝術(shù)之都站穩(wěn)了腳跟,甚至影響了美國的波普藝術(shù)。與此同時,她還收獲了溫暖的愛情。美國藝術(shù)家、實驗電影先鋒Joseph Cornell(約瑟夫·柯內(nèi)爾,1903-1972)對草間彌生一見鐘情。兩人在一起后,一直相伴到1972年柯內(nèi)爾去世。愛人的離去,讓草間彌生重新陷入孤獨之境,她的精神問題越來越嚴重。第二年,她遠離所有人的視野,從紐約回到東京療傷,獨自住進了精神療養(yǎng)院。
如此壓抑孤獨激蕩起伏的人生,怎么竟然創(chuàng)造出一個充滿了強烈生命力和色彩的世界?草間在她寫的一首詩中曾經(jīng)說過:“在橫亙千年的時光中,懷抱著永恒的愛,我要跨越世紀,宇宙萬物再等等我呦,我要讓你們看見我戰(zhàn)斗的身姿”。看看展覽中三個系列繪畫作品也許可以發(fā)現(xiàn)一些答案。1959年,她就以“無限的網(wǎng)”系列確立了她重復、癡迷、富于節(jié)奏的作品風格。“在花的痛苦里,此刻永不終結(jié)”。草間彌生以純粹的形式彰顯著自己的存在,追求存在感。此次展覽中在21世紀的新作品:布面馬克筆系列“永恒的愛”和布面絲網(wǎng)系列“我的永恒靈魂”中,圓點構(gòu)成的太陽、眼睛、雜草、蛇、女人側(cè)臉,都散發(fā)出色彩的光澤,高純度的對比色和裝飾性,像極了充滿想象力細節(jié)的兒童畫。而作品的標題更像是一些連綴的詩句,多次重復的字眼中充滿了對生命的禮贊:
“春之覺醒”、“太陽的光耀”、“在歡愉的天空下”、“星星的棲息”、“愛帶著宇宙的童話降臨在地球上”、“閃亮的星在追逐真理的過程中因超越宇宙的距離而黯淡,我越探索真相,它們越璀璨”、“關(guān)于我的愛,而我想吃掉夜夢”、“掙扎之后我想把生命終結(jié)在宇宙的盡頭”、“我喜歡自己”、“等待春天的女人”、“宇宙的旅程”、“生命的圣歌”……
更重要的是,草間彌生用想象與幻覺建立起一個屬于自己的世界。而圓點則是她自身強烈的存在感形成的奧秘,形成圓點空間的能量磁場。展覽作品“我在這里,卻了無一物”的黑暗房間中,人們在彩色熒光的波爾卡圓點中隱約辨識家常之物:沙發(fā)、茶幾、吊燈、衣帽架…--似乎所有的一切漂浮在整個空間中,圓點也浮游在進入房間的人身上。
“無限鏡屋——永恒的愛”那個凹陷進去的圓形洞口讓我聯(lián)想到庫布里克的“太空漫游2001”中那個著名的人工智能——HAL9000,原來里面排列著不斷變幻色彩的小燈,通過鏡子的反射連成直線的這些小小光點一直延伸到無限之地,像極了游戲機的屏幕,觀看者的眼睛和臉也在窗口中一直伸向遠方。另一間“無限鏡屋”營造出漂浮在水面的孤島感覺,周圍懸吊的小燈富于節(jié)奏地變幻著色彩,連綿成整個空間的燦爛星空。完全可以體驗少年派漂流海上的感覺。那些小燈在變幻明滅之間,成為一個個小小的時間感應(yīng)器,以色彩呈現(xiàn)出每一秒流逝的節(jié)奏。“為摯愛郁金香之永恒祈禱”是草間彌生為這次展覽特別創(chuàng)作的大型裝置作品。色彩輕快明麗的圓點覆蓋了整個房間以及巨型的郁金香雕塑,純白的底色賦予里面所有一切輕松愉悅的感覺,仿佛能夠聽見鋼片琴奏響的活潑樂曲,讓人禁不住想和綻放的花朵一起舞蹈,輕盈地跳動。
相對于村上隆的“超平面”理論,草間彌生創(chuàng)造出漂浮在宇宙異次元空間中的空間體驗,又和當下的世界相通。她以點作為連接一切世界萬物的密碼或者符號,所謂現(xiàn)世中有意識的真實生活與平行空間中那個無意識的幻想領(lǐng)地被草間彌生看做連接兩個世界的媒介,通過不斷地繁殖、繁衍,創(chuàng)造出共同的呼吸與流轉(zhuǎn)的樂曲。在她眼中,兩個世界從來就不曾割裂過:一個世界的盡頭連著另一個世界的開端,循環(huán)往復,生生不息。就像那些大大小小的紅色氣球,紅色圓點意味著人類意識和能量的根本。
1960年,她就建立了自己的時裝公司,除了標志性的圓點,她還在衣服的胸部、臀部、生殖部位有意識地開洞。她把圓點貼在玩具、化妝品、服裝、奧迪汽車、手機上,甚至北野武的身上……她自導自演的電影“草間彌生的自我消融”獲得第四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jié)短片電影獎;她的小說《克里斯多夫男娼窟》獲得日本第10屆野性時代新人文學獎……其實,“怪婆婆”一直都像一個戰(zhàn)斗著的孩子。如今,84歲的她,往返于東京的精神病院和附近的一間小小的工作室之間,工作室旁邊開始運營一個她的大型個人博物館。腿腳不便的她一直堅持拒絕坐輪椅,她很清楚自己已經(jīng)成為一個被人供奉的世俗偶像,人們從她的身上尋找藝術(shù)帶來的樂趣。這個每天要用8到9個小時畫畫的“怪婆婆”的宣言就是:“我要用盡生命最后的力量,帶著敬畏之心,在藝術(shù)世界中戰(zhàn)斗!”當然,還有“我還想去談一場精彩的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