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與幻想

寫手自畫像：

徐東，七十年代出生傳統笨男人，山東大漢，身高體不胖。十四歲立志當作家，二十四年后仍然算不得功成名就，我會繼續努力。出過五本小書，發表文字也有二百萬字，成為了中國作協會員。有本小說集《藏·世界》收集了十七篇西藏系列的短篇小說，其中《歐珠的遠方》獲新浪博客大賽最佳小說獎，首發《芳草小說月刊》。最近出版了短集集《大地上通過的火車》。現生活寫作在改革開放窗口深圳，曾在西藏、西安、北京、武漢等地工作和生活。我寫作，是因為我熱愛這世界，這世上所有人，對一切心懷祝愿。

我和第一個女朋友在一起生活了兩年，她最終因為不能原諒我與第二個女朋友發生了關系而分手。與第一個女朋友分手以后我發現我是一個介于傳統和時尚之間有著多元情感的男人。我在愛著第一個女朋友時也的確愛得不得了，在愛得不得了的時，卻忍不住想要嘗試與別的女人相愛的沖動。在我嘗試了與別的女人發生的愛時，還覺著我的第一個女朋友知道了以后不應該毅然決然地與我分手。

我幻想過男人可以名正言順地有三妻四妾，也曾幻想自己可以不在意女朋友與別的男人鬼混，但我沒有出生在可以有三妻四妾的年代，就是出生在那個年代我也不見得有那樣的資本。我雖然在對照了內心真正的感受后公平地幻想女人也可以像男人一樣花心，但我的心怎么會認可自己的女人與別的男人談情說愛，睡在一起？

有時我也在想，我是不是出問題了？我的問題出在我強調了自己的欲望和自由！我的問題需要我強調個人的修養與社會正統的道德準則同步！我的問題是，在我真正安靜下來時卻在渴望與一個從沒有與男人戀愛過的小姑娘談一場戀愛。我安靜地想我是不是有點兒變態，因為我甚至想到了與那個小姑娘發生關系，盡管我賦予那樣的性愛以自然和美的名譽，但我還是不能原諒自己有這樣的變態幻想。

我與第一個女朋友分手之后，我的第二個女人成了我的第二個女朋友。我的第二個女朋友原諒了我有別的女人，那是在我們同居了兩個月以后的事情。在兩個月之前，我沉浸在想念第一個女朋友并擔心她不夠快樂甚至從此墮落的憂傷情緒之中。在那種情緒的影響下，我去酒吧里喝酒，遇到了第三個女孩。

我的第二個女朋友既然原諒了我與第三個女孩發生那種關系，我覺著她是愛我的，便放棄了第三個女孩，兩個月的關系總比一夜情的關系要重要得多，雖然第三個女孩也有可能成為我的第三個女朋友。我明白不能要太多，何況那種愛情并不是我真正想要的！我想愛與性大致是公平的，要得太多消化不了，腎和心都會出問題。另一方面，選擇一個必然會冷落了另一個，魚和熊掌有時可以兼得，但豈能長期兼得？

我與我的第二個女朋友分手是因為她騙了我，她不止一次騙了我，終于讓我相信，她除了愛我，還喜歡與別的男人發生曖昧的關系。我這樣說有很大成分來自于我對她的不公正的猜想。但我認為我那個時候的確不想再與她相愛下去了，我想要去愛一個小姑娘。

在我與我的第二個女朋友相處時，我也想了許多愛的問題。她也讓我相信，女人在偷情這方面比起男人來說一點兒也不遜色！我原諒了她一次兩次，但我忍受不了她騙我，也許是我無法忽視我內心里對她的不信任——與其每天不相信她，還不如與她分手。

我有什么權力不信任她呢？在我與她在一起時，我不僅僅有過第三個女孩，還有過第四個第五個，只是她不知道。后來我想，也許我對她的懷疑來自于我對自己的不信任。在我幻想的若干次分手中，我有一種來自于假想的分手后的輕松感。我覺著分手之后自己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去泡別的女孩了，就可以不必偷偷摸摸，并在偷偷摸摸的情況下受到良心的譴責了。

一方面我渴望能有純凈理想的愛情，另一方面我卻又積極主動地去尋花問柳。我總是不承認我花心，或者說，我為自己的花心找了若干理由，其中最有說服力的理由是，每個人都有尋找真正愛情的權力。我所以與那么多女人發生愛情和性關系，仿佛是我一直在尋找著真正的愛情，那種愛情是一生一世的，永恒不變的。想到性，我自我欺騙或感到無可奈何地認為，性是愛情的試金石，如果與一個女孩清談戀愛，不發生性關系，似乎接觸不到愛情的本質。而一夜情，我認為這是尋找真正愛情過程中的一次沉醉。

女人，真他媽的讓我憂傷！我曾這樣對我的第一個女朋友馬艷麗說，她不客氣地說，你應該抽自己的大嘴巴！馬艷麗說得沒有錯，有時候我是想抽自己大嘴巴，只是在沒抽之前覺著自己會痛，就放棄了那種抽自己的想法。我是一個怕痛的男人，怕痛的男人是沒有出息的男人，這話是馬艷麗說的，我當時不同意她的觀點，我的理由是，人都是爹媽生的，都是血肉之軀，不怕痛的男人或者女人都是做作的，不真實。我說出我的觀點，馬艷麗說，你覺著你真實嗎？我理直氣壯地說，我覺著我特真實，有什么話說什么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從不弄虛作假，也不會阿諛奉承，溜須拍馬……馬艷麗說，行了，行了，我覺著你這人特假，特虛偽！我說，舉個例子？馬艷麗說，還用舉例子嗎，你就給我這樣的感覺！我無話可說，我覺著馬艷麗有權力這樣感覺我，后來我也發現，最清楚自己的常常不是自己，而是別人，尤其是愛自己的人。我與馬艷麗在一起了兩年，我們睡在一張床上，現在想來，馬艷麗能忍受我兩年，承受和享受我兩年來對她的真或假、愛或抱怨真的不容易！

我經常感嘆，女人真他媽的讓人費解！我的第二個女朋友于小慧便說，是不是你又搞了別的女人，還是你想泡別人沒有得手……你這樣想，說明你就不是個好貨！我不得不承認，一個愛自己的女人是非常了解自己的人，對于這一點，我現在深信不疑。當然，這是局限于生活層次的，如果說更深的精神層次的了解，任何女人都未必能對我做出公平的評論。但我不得不承認，于小慧是聰明的，她能敏感地感覺到我的內心我的靈魂?；蛘哒f，她所以能有這么敏銳的感受能力，這是因為，她與我一樣，都不是什么好鳥?；蛘哒f，我們是一路貨色。后來的事實證明了這一點。

于小慧的手機里的短訊里有一條是一個男人發來的，說在某某賓館某某房間，我看到了，沒有吱聲，那一晚上，于小慧沒有回來。

第二天晚上她回來時，我說，你昨晚去那兒了？

在我一個朋友家，她病了，我陪她。

我當著于小慧的面給她的那位朋友打電話，我說，喂，于珊珊嗎，昨天晚上你見于小慧了嗎？

于珊珊說，沒啊，我現在出差在上海。

于小慧說，我不是在她那兒……

我說，是在一個老男人那兒吧，在某某賓館某某房間，要不要我們一起去查查賓館的記錄??？

于小慧還是不承認，她的表現在我看來是，鐵嘴鋼牙，寧死不屈，她所以這樣，我的理解是她是為了保持我們之間的愛情關系，想到這一點，真他媽的讓我感動。

于小慧說，那個人是我的朋友，年齡可以當我父親了，當時在一起，不是一個人，還有好幾個朋友……說了一大堆話以后，為了轉移我的思路，她追究我為什么偷看她的手機。我說，行了，革命靠自覺，記著下次別讓我捉奸在床就行了。

我一直沒有機會親眼看到于小慧與別的男人在一起，當然我也不希望看到。因為我沒有看到過，這讓我有時候會懷疑我是不是冤枉她了。這種懷疑常常被自省的思路打斷，我想，我不是背著她也有過別的女人嗎，我有什么權力要求她純潔無瑕呢？這么想了以后，就又覺著愛情真他媽的沒有勁，有還不如沒有自在輕松。但我知道，我是一個不可能沒有愛情的男人。我需要愛情，我需要愛情甚于需要性愛。在這一點我有點兒像女人。從這一點上看，我覺著我還是一個好男人，一個比起那些只追求性愛不要愛情的男人來說更為美好一點。但是于小慧還是說我是個臭男人，她這樣說我時我就笑，我總是說，男人，沒有幾個不是臭的，清高的男人，送給你，你也消化不了，倒是我這樣有點兒臭又有點兒香的男人，你們女人才喜歡得來愛得來。

有時我假想自己是個處男，從未有過女人，也從來不對女人產生性的欲望，我那樣幻想時覺著自己就是一朵圣潔的白云彩，悠然地飄在清藍色的天空中——那樣的天空在北京是沒有的，那樣的天空應該在西藏。也許那時我就想過要去西藏了。我甚至自以為是地預感過我會與一位藏族少女有一次戀愛，甚至從此與她白頭偕老。我為自己的假想感到好笑又難過。

愛情生活是瑣碎的，在七零八碎的生活內容里，愛來愛去，花樣翻新再花樣翻新，換湯不換藥的一個女人或者男人，總難讓人保持長久的激情。我討厭吵架，更不愿意動手去打一個女人。但是馬艷麗和于小慧都被我打過，或打過我，都罵過我并被我罵過。有時候打罵是一種愛，但更多的時候，打和罵是一種愛情的問題表現，問題出來了，想要忽略是不現實的。有時打過罵過以后，問題暫時解決了，有時候不大的問題反而成了大問題。

我覺著打與罵是一種情緒的渲泄，這類同于做愛是肉體的，打與罵是精神的，做與打罵同樣是一種交流。做有時候會讓兩個人的感情越做越深，有時候也會讓兩個人越做越空虛，越做越沒有意思。打罵有時會讓兩個人的心貼得更近，加深彼此的了解，有時候卻截然相反，打罵過后兩個人有了更遠的距離，誰都懶得再理誰，誰都不愿意再愛著誰了。做與打罵是愛情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內容。

有時候我想，愛情，真他媽的復雜啊！我這樣的話給馬艷麗說過，也給于小慧說過。她們在聽到我那么說時都沒有理會我。我想，她們也許也會覺著愛很復雜，但作為女人，她們認愛情，認愛情，也就可能覺著復雜是正常的！我卻不同，我認為這種復雜不是我想要的。這是我的問題，我帶著那樣的問題幻想并實踐著我心中的愛情，不斷地尋找著沒有問題的愛情。我幻想的一個小姑娘正在發育成熟，有時她在我的幻想中有鼻子有眼，跟我有說有笑，有時候她卻又是一片空白，默不做聲。

我給我幻想的小姑娘寫過詩，還曾畫過她，但我寫出來和畫出來的，總不能讓我感到滿意，所以，我銷毀了。我在寫詩和畫畫的時候，是沉靜的，那種沉靜讓我心靈變得純凈，那種純凈讓我有了哭意。我有了那種哭意時生命內部的理性有點兒嘲笑我的意味，我感覺到了。我感覺到了那種存在時覺得自己是個單純少年，有著純美的感情。我以為自己就是天使，我覺著我活著本來什么都不需要的，我只需要純凈，純凈的愛與感動，純凈的夢與現實。我不需要復雜的，不確定的，會變化的，讓人傷心的愛情與性愛。

與馬艷麗分手之后，我去找過她。在我去找馬艷麗之前我幻想過我還能與她在一起做愛。我幻想我用我的身體語言，我心中尚未消失，也許永不會消失的愛喚醒她對我的愛對我的感覺，事實證明我太過天真了。我也奇怪于我為什么會有那樣的幻想，那種幻想是一種渴望永遠占有別人的情感的幻想嗎？

我見到馬艷麗時，她叫了一個男人陪著她，她在那個男人的懷里望著我，還帶著嘲弄的笑意，她說，你來干什么？我們已經結束了！我說，你讓他走開，別惹我發火。她哼了一聲說，憑什么？我說，不憑什么，我就是想要發火，你難道想看到我們打架嗎？馬艷麗看看那個男的，那個男的看看她，然后把摟著她肩膀的手松開了。

我說，我們能不能談談？

有什么好談的！

我有話跟你說，單獨跟你說！

我不想聽你的狗屁話！

馬艷麗，你別讓我難過好嗎……

哼，我讓你難過，你這人怎么這么無恥??！

我知道，我是無恥，但是，我是愛你的，你應該明白。

哼，可笑，你愛我，別惡心我了。

我突然覺著我的確是沒有理由的，如果我不是因為有了于小慧，馬艷麗是不會與我分手的。如果我不是與于小慧干了那件事，馬艷麗不會被那個男的摟在懷里——那個男的在我看來很惡心啊，長得丑倒罷了，那眼神里的潮濕帶著尿騷味道的性欲讓我覺著我害了馬艷麗。也許馬艷麗是故意找那樣一個男人來惡心我。

我說，我惡心，你他媽的和這樣一個男人呆在一起，你就不惡心了，我們分開才多久??！你他媽的讓這個男的滾開，聽到沒有！

那一刻，我對馬艷麗的愛讓我沖動，我的理智讓我沒有立馬沖上去打那個男的，而是向他們發出了警告。馬艷麗是了解我的，而且她知道，在打架這方面，那個男的不是我的對手。如若不然，她或許會讓那個男的與我打一架。馬艷麗看了一眼那個男的，說了幾句話，那個男的做出要與我打架的樣子，但是我看到他眼神里的怯意。我盯著他的眼睛，我看得他怕了。

馬艷麗對她說，你先回去吧，我沒有事的。

那男的罵了一聲，轉身手了。

我沒再理會他，我覺著那個男的不值得我理會。

我與馬艷麗單獨呆在一起，我們找了一個咖啡屋坐下來，坐下來我不知道說什么，也許我心里想說的話太多了。馬艷麗說，有話快點說，不說我就走了啊。我氣惱地說，你走?。●R艷麗站起身來真的要走，我起身把她拉回來說，坐下！我想對馬艷麗說，我還是愛你的。但我沒有說出口，我覺著如果我還這樣說，馬艷麗還會覺著我惡心，我不想讓馬艷麗覺著我惡心。我說，你怎么會和那樣的一個男人呆在一起，你真讓我失望。馬艷麗哼了一聲沒說話。我說，他不配你。馬艷麗說，你配？我說，我知道，我也不配，可是……我希望我們分手以后你能過得幸福！馬艷麗不屑地哼了一聲說，可笑，你要是真的想讓我幸福你就不會做出那種丑事！我說，我希望你能為我想一想好不好……愛，不是那么簡單的，人有時候會受自己的欲望的支配，人也有選擇愛的自由，我承認我是錯了，但是你為什么不能原諒我一次呢？我們在一起都兩年了！如果你能原諒我，我們就不會分開！馬艷麗哼了一聲說，你不覺著你太自以為是了嗎？

我低下頭，的確，我覺著馬艷麗說得一點兒也沒有錯。也許我就不該再來找她，但我竟然來找她了，這又是為什么？犯賤，這也是馬艷麗常常對我說的話。我覺著我是有點兒犯賤了，但是我的出發點，我內心的希望，我對馬艷麗的愛對于我來說是真誠的，是不能用犯賤這個詞來形容的。我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現在什么都不想說了。馬艷麗說，我也不想聽了，兩年了，我他媽的早就不想聽你說話了。馬艷麗站起身來想走，我卻又讓她坐下來。我說，我們再坐一會兒吧，好嗎？我求你了，再坐一會兒。馬艷麗站在我面前，站了一會兒，然后又坐下來，說，以后我不希望你影響我的生活，我們已經沒有什么聯系了，我們就當從來沒有認識過。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說，這樣，太絕對了吧？兩年來你一直是這樣的，不理解人，你理解了我就不會這樣說話，既然我們分手了，何必又相互傷害呢？你這種態度讓我覺著你還是愛我的，你是故意氣我。對不起，我又自以為是了，我天生就是這樣一個自以為是的人。我錯了，有時候我是惡心，但是，你為什么不能包容我，既然你愛我的話？

憑什么？

憑著我對你的愛。

愛有屁用啊！

你總是這樣任性。

要知道，你比我更任性。

你想知道我當初為什么會喜歡你，追求你嗎？

不感興趣。

我就是喜歡你的任性。

切……無聊！

難道，你一點兒也不懷念我們以前的情份了嗎？

你他媽的別想讓我哭好不好，這兩年我都為你哭過多少次了，眼泡都哭腫過多少次我都記不清楚了，你還提那些事干什么？！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王少華，我告訴你，把我忘了，我也把你忘了，這是最好的！馬艷麗站起身來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我低下頭，不說話，馬艷麗走了。

兩分鐘后我起身追出去，我穿過人群，我在人群中奔跑起來，我想要找到馬艷麗，但馬艷麗已經不見了。我不知道她住在那兒，想再打她的手機，覺著真的是不應該了。如果說我心中有痛，這種痛，是我應該承受的。

那天晚上，于小慧很敏感地發現我的情緒有點兒不對勁兒。她問我怎么了，我說去見馬艷麗了。于小慧不說話，她開始收拾她的東西，意思是她要走了。我點燃一支煙，沒有說什么，等她收拾完東西的時候，我說，你要走啊，走吧，你他媽的當初就不該認識我。于小慧把她的東西扔到床上，說，給我一支煙。我遞給她一支，她從桌子上摸到火，點燃，抽了起來，咳嗽。我有些心痛，想想我的愛情，我的女人，我還有點心酸。她們，我們，誰愛得容易啊。我說，你不會抽，就不要抽了。

于小慧說，你不懂女人的心思！

我說，你懂我的心思嗎？

不懂，但是，你知道嗎，你去找她，這讓我難過。

難道，我就不難過了嗎？我還愛著她，我見她是想從她那兒把我的心要回來，要回來你懂嗎？要回來好安心愛你。另一方面，我希望她能過得好……

你很偉大啊，你太偉大了……

不要這樣講，好像我很卑鄙似的。

我能理解，但是，你以為因為我。你們分了手我心里就好過嗎？我是真的想要走了，雖然舍不得你，但是如果你們能合好，我愿意走開。

傻瓜，別傻了，她已經有了男朋友。

你后悔了是嗎？

我從來不后悔，媽的，后悔有什么用啊！

哼，這說明你還是后悔了。

你們女人怎么都這樣膚淺呢，怎么就不理解男人的心思呢！說到后悔，當然是有后悔在里面，但是這種后悔是因為我帶給了別人傷害，是因為我的行為傷害了我正常的生活和愛。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行了，行了，我不想說話了，他媽的，任何話都說明不了我想說的問題。

你是一個有問題的人，所以你說不明白你自己。

你說得太對了，我就是一個有問題的人，你也一樣，不然的話我們就不會走到一起。我們都是有問題的人，不然我們就不會愛來愛去愛得沒有頭緒，搞得大家心里都油煎似的……

于小慧一支煙抽完，還要。我站起身來上去抱住了她，抱得很緊，抱得很緊，抱得很緊，我說，你還要走嗎？你不要走了好不好，有時我覺著我就是一個小孩，你不要理我好嗎？由著我任性不行嗎？

也許是我的擁抱讓于小慧感受到我內心的亂與脆弱，她用她的嘴唇吻了吻我的臉。潮濕的嘴唇，溫柔的嘴唇，那樣真實的嘴唇讓我覺著愛就在眼前。我想要脫光她的和我的衣服，我覺著我的想法和欲望是那樣的寂寞和空洞。

我說，我的寶貝，我愛你，我們永遠都不要分開，好嗎？

我像個女人，我覺著我不是個男人，我覺著我與于小慧的性愛有點兒童話色彩，當然，那只是我的感覺。我在和于小慧做愛的過程中并沒有思想，我得強調這一點，也許，做愛就是一個沒有思想的過程。思想是一件很沉重的事情。我也覺著，做愛是感情的燃燒，那種伴隨著歡樂刺激的燃燒讓人介于成熟與單純之間，介于混沌與透明之間，介于理想和現實之間。其實每一次性愛，都是在現實中的短暫飛翔，做愛的人通過做愛飛向了自己幻想的藍天，在白云中飄搖升華成天空的藍——做過愛之后最好是睡去。但是于小慧習慣做過愛說話，在我想來，有什么好說的呢？一切話語都透著俗不可耐的欺騙色彩與味道。有時候于小慧擰我的大腿不讓我睡，我很惱火，我覺著剛剛從藍天和白云般的境界中回到現實里來，現實怎么就那樣沉重和無奈呢！

我曾經在夜里爬上樓頂，仰望著深藍色的星空去想一些問題。我想我為什么會喜歡女人？我為什么就不能一個人生活？我為什么會對女人產生愛情和欲望？我想我對女人的愛和欲望，相比之下兩者之于我的存在意義孰輕孰重？我假想柏拉圖式的愛情，也試想沒有愛的性關系，但任何一個問題都不能有完美的答案。由此我想到我的不成熟，我覺著我永遠都不可能成熟，都不可能成為社會所定義的一個真正的正常人。

我是一個孩子，是所有女人的孩子。她們把我當成她們的愛，這是她們的錯誤，也是我的幸福與不幸。我是一個詩人，我是一個不被人承認的詩人，我寫過許多詩歌，我更多，更理想的詩歌在我的心底，有時我覺著我永遠都不會寫出讓我感到滿意的詩。這有點兒像我的另一種感覺，我覺著我永遠都找不到讓我感到理想的女人，因此我也不可能有理想的愛情。我憑什么有理想的愛情？我憑什么可以寫出理想的詩歌？我的生活，我的為人處世都是不可意不理想的，因此那種對詩歌和愛情的幻想是沒有道理的。我的問題是我對任何事的要求太過于完美。這個世界也許不是愛統治著一切，而我卻固執地認為是愛統治著一切。我覺著我有必要去弄明白是不是愛統治著一切——我已預感到我將會在這個求索的過程中被上帝或正常的人視為傻瓜。其實一些正常的人不想去弄明白一些問題，他們就不存在那些問題。對于他們來說，男人，想愛誰就愛了，想泡誰就泡了，女人，想嫁誰就嫁了，想給誰生個孩子就生了，一切都沒有那么復雜。

馬艷麗在我心中的愛漸漸的跑到于小慧的身上，我的一顆心永遠不會只屬一個女人，但在一定階段，它會有重點地被一個女人的心所收藏，我的心在一定的階段，也會相對穩定地收藏著一個女人的心。但是我與于小慧的問題是，我發現她總是騙我。我深想她為什么騙我，答案是她的心一方面渴望完全屬于一個人，但是那樣的一個男人還沒有出現，或者是她還沒有找到。我相信于小慧背著我在與別的男人約會，因為她漂亮，漂亮的女孩會有許多男人關注，能說會道的，長相英俊的，有錢有勢的，成熟有魅力的，她都不會去拒絕，她為什么要拒絕？當然她會考慮我的存在，但是我總不能與她一天二十四小時呆在一起，就是一天二十四小時呆在一起，她覺著煩的時候也會想到外面的世界，外面的男人。我不也是這樣嗎？

在我之前，于小慧，據她自己承認，她是有過一個男人的，那是她的初戀男友，后來分手，也是因為他有了別的女人。這樣的問題太普遍了，太普遍的問題本來在眾人看來就不再是問題了，但在我看來卻是一個需要思考的問題。我想我們男人為什么在還愛著自己的女朋友的時候有了別的女人？這個問題很簡單，簡單得傻瓜也能想到是為什么。這個問題也可以說很復雜，復雜起來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說得清道得明。我理性地認為，于小慧除了我又愛上別人和被別人愛上的自由。我甚至覺著她可以有選擇地與一些讓她感到美好和快樂的男人發生點什么。但是我的理性和感覺并不可靠，我最終聽從了我的心，我的心是由復雜的材料做成的，它變幻莫測，不為人了解，我自己也難以捉摸。

于小慧的包里面常有從賓館里帶回來的印著某某賓館的小梳子、小牙膏、小香皂之類的小東西。我發現了幾次了，終于我想到她會在賓館里與別的男人發生什么。我與別的女孩偶爾也會在賓館里干那種事情，但我從來不把那些小東西帶回家。于小慧這個傻瓜，她愛貪小便宜的行為暴露了她。我們為此吵過，打過。有一次我打了她的臉，踢青了她的屁股，她用手指挖破了我的手。每一次她都淚流滿面，女人的淚，就是最好的理由，她不承認她與別的男人在一起，我就一次一次的相信了她?？墒墙K于有一天，她的淚水在我的心里沉重起來。我相信，女人的淚水是不會白流的，女人所有的淚水都流到我的心里，流得越多，我就越覺著沉重，愛的沉重。時間久了我就想要逃避，我就不想要那種愛情。

我與于小慧在一起了有一年多，我決定要逃。最初的逃是逃到一個個女人的懷里。我從網上找到愿意與我發生一夜情的女人，我會與她們發生，發生了，我覺著我就逃避了一次，我就打擊了一次我心中的愛，對于小慧的愛。我很想說的一句沒道理的話是，于小慧，你為什么不能讓我死心踏地的愛著你呢？你為什么不能讓我只愛你一個人只與你一個人做愛呢？我想我所以還沒有說出來這種話，也許是因為我還沒有變得更無恥。

于小慧是一家外企的經理助理，她常常出差。有次她又要出去一周的時間，她說，我要與經理一起去出差，經理有點色，都有好幾次了，對我動手動腳，被我拒絕了。我哼了一聲說，為什么要拒絕呢，鬼才相信你的話！于小慧很傷心，她不說話。我點燃一支煙，她說，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我說，你要是讓我相信，你就別去出那破差。于小慧說，你以為我想工作嗎？不工作我們怎么生活，靠你寫那點破詩我們還不喝西北風去？我說，我寧愿喝西北風也不愿意你與一個色鬼去出差。于小慧說，如果我非去不可呢，你說我們怎么辦？我說，怎么辦，分手吧，我想一個人過了，省心。于小慧說，你這人怎么這樣啊，你分手、分手的說了多少次了，你以為我怕?。∥艺f，你不怕我們就分?。∮谛』壅f，分就分。

于小慧又開始收拾東西，她重復這種活動已不下十次了。我想到每一次都不分不開于是就說，你別折騰了，我們分不開是因為還沒有到時候，你先坐下來吧。

于小慧說，你說，我們什么時候會分開。

我說，我想問你一句話，你必須如實回答我。

你說！

你除了我是不是還有情人？

沒有！

我知道問也是白問。

那我問你，你除了我還有沒有別的女人？

我沉默了一會兒說，沒有！

于小慧哼了一聲說，鬼話，你以為我傻啊，有幾次我出差，回來時家里變沒變樣我又不是不知道……

我說，你既然什么都知道為什么還不與我分手？

于小慧說，男人都一樣熊樣，與你分了手，換一個也一樣。

我說，這樣說來，我能肯定你在外面有情人。

于小慧做出生氣的樣子說，別以為自己嘴饞就以為別人貪吃好不好！

我說，不管怎么樣，先分開一些時間吧，好不好，我們分開，你讓我想一些問題。

于小慧說，你愛怎么樣就怎么樣吧！

一周后于小慧回家來，我趁她不在的時候查看她的手機短信，我很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無聊，我所以無聊是覺著我自己既然對愛情沒有信心了卻還對自己所愛的人那么敏感。我沒有發現什么信息，于小慧把所有的短信刪除了，包括我給她發的。我覺著這肯定有問題。我又翻于小慧的包，包里還是有賓館的小零碎，除此之外，包里還是一只避孕套，正是我們常用的那種。

于小慧回來，我說，為什么把我給你發的短信刪除了？

于小慧臉色難看地說，你不說我還想要找你算賬呢，我在外面出差，你陰陽怪氣地說什么鬼話，難道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賤嗎？你以為女人像你們男人那樣見了女人就上嗎？

我摸出套子來說，這個怎么解釋？

于小慧笑了笑說，這是我們用剩下的，我怕放在家里你給別的女人用了。

我也笑了，說，鬼樣，心眼還很多啊。

于小慧說，其實，每一次出差，我也不放心你，我不知道我們這愛還有什么意思。

我沉默了一會說，你以后不要把賓館里面的東西帶回家里來好不好？雖然你不一定與誰發生過什么，但這總會讓我產生一些不好的聯想。

于小慧說，這是你的問題。

我說，愛貪小便宜的女人常常是會被男人釣到手的女人，你的這種愛好讓我不放心你知道嗎？

于小慧說，我所以拿那些小東西，是因為我想記住自己住過的那家賓館，我喜歡收藏那些小東西，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說，你是想記住某個男人吧！

于小慧不理我，我覺著自己很無聊。我想，也許，于小慧根本不像我想象的那樣呢！但是，我希望于小慧能主動提出與我分手。我說不清楚我為什么那樣希望，我想到了如果與于小慧分手，我仍然會很痛苦。我是個賤男人。我幻想與小姑娘戀愛，那種幻想越來越強烈。那種幻想在我與于小慧的愛情現實的阻隔下讓我有點兒惱火。我有時會有事沒事地生出些事來。例如于小慧不太喜歡做飯，以前我是認可了的，但是我會強令她給我做飯。于小慧說我是個暴君，但為了討好我，還是做了飯，做得不好吃，但既然做了，我也就湊合吃了。但是吃過飯以后，我不洗碗，于小慧就不認了。她說，你在家什么都不干，我還在外面工作，你就不會體貼一下我嗎？我說，你在外面干什么我怎么知道？于小慧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說，王少華，我不知道我愛上你了你什么！

我說，不想愛就分啊，我強迫你了??？！

不要這么不負責任好嗎？我不想跟你吵架了，我勸你去找個工作，你是不是在家里呆出病來了??！

對不起，小慧，我們還是分手吧，有時候我控制不了自己，說真的，我愛著你，真的是愛著你，哪怕我跟別的女人在一起的時候心里也是愛著你的，但是我發現我根本就不適合有愛情，我太自由，太愛幻想……我是個情緒化的人，你跟著我不會幸福的。我與馬艷麗在一起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

于小慧從沙發上站起來，抱著我說，知道我為什么會愛你嗎？我喜歡你的嘴唇，喜歡你的眼睛，喜歡你的鼻子，喜歡你所以我愛你，我愛你我告訴我就不要在乎你許多問題，我愛你是因為你像我想象的愛人，我覺著我們將來人會一生一世的，你不覺著嗎？

我說，我覺得愛讓人太累了！

于小慧說，我真希望你能再大我幾歲，我常常想，如果我們堅持上三五年，我們的愛就可能會一生不變了。我不反對你在外面有女人，我只要求你心里只有我，你能做到嗎？

我說，我很想做到！

你愛我嗎？

愛！

我只要這個字就行了，我的要求很簡單。

對不起……

我不要你說對不起，我不喜歡你對我說對不起！

我想要純凈的愛，雖然我明知道不可能有。

我不純凈嗎？于小慧松開抱著我的手臂，看著我說，王少華，你怎么總說出讓人失望的話呢？我理解你，我以為理解你，可是理解也是有一個限度啊！

我坐在沙發上，端著水杯喝了一口水，覺著一切都很沒勁。我知道是我自己沒勁。晚上，吃過晚飯，我與于小慧躺在床上看電視。于小慧眼睛盯在電視上，我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突然把電視關了。

于小慧以為我要與她做愛，她朝我笑了一下。

我說，我覺著你怎么有點陌生呢？

小慧沒正形地笑著說，你是不是幻想與陌生人做愛啊！

可你又是陌生得讓我感到熟悉。

求你了，你別總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好嗎？

我覺著你像我小時候喜歡的一個小姑娘，你就像那個小姑娘長大了的樣子。

那個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忘記了，或者說那個小姑娘只是我的幻想，那種幻想來自于我對女人的記憶和純凈的愛情憧憬，或者她只是我對我少年時代情感生活印象的抽象符號。

你不要說得那么深刻好不好？

這樣說吧，我現在常?；孟胛遗c一個小姑娘談一場戀愛。

你是想弄一個處女吧……

我生氣地說，你怎么能這樣說呢？！

于小慧嘻嘻地笑著說，我是說著玩呢，現在不是在床上嘛，現在不是沒有別人嗎，什么話不可以說呢？

我說，其實每個女人都有她作為少女時代存在的影，那種單純的存在，在成熟的女人身上，好像蒙塵了，被什么破壞了，而那消褪了的，在我看來是最能證明人性美好的存在的，正是我所幻想的……

我關了燈，用手尋找于小慧的身體，我用手感覺于小慧的存在，把她當成我幻想中的那個小姑娘。

于小慧脫了衣服，但我并沒有要她的意思，我的撫摸反倒是讓她興奮起來。

但是那一晚我們并沒有做成事兒。

她問，你怎么了？

我說，你不是我的想象！

于小慧很生氣，在睡覺前她說，明天，我會找個男人取代你！

我固執地想到要與一個小姑娘談一場戀愛。漸漸的我堅定了要與于小慧分的決心，我要結束與于小慧的戀愛關系，去西藏。我假想我在西藏愛上一個小姑娘，在那樣一個天高云淡，空氣干凈的地方與那位小姑娘談一場戀愛，或者與一個小姑娘發生點什么。感覺中，我的靈魂像鳥兒一樣越飛越遠，而我的肉體緊緊尾隨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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