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鱔血

2014-04-29 00:00:00鄒冰
芳草·網絡小說月刊 2014年6期

寫手自畫像:

鄒冰,男,漢族,祖籍湖北大冶,一九三八年日本人攻占大武漢,隨父親漂泊到江西武寧,不過那時只是父親身上一顆滾燙的血紅細胞。生于一九六七,參加過批林批孔大會,京劇《紅燈記》是我的文學啟蒙,讀的第一本小說是張抗抗的《分界線》,那年我十一歲。家貧,初中畢業后讀師范,十七歲開始教書,那是上世紀八十年代,文學正以銳不可當之勢滲入無數熱血青年的心靈,我很快被它俘虜。最初想做個童話詩人,在省級以上報刊發了幾十首兒童詩,估計沒有被誰記住。轉而寫散文,又寫小說,寫了幾十篇,朋友看了都說好,報刊編輯賞識的不多,幸虧遇見了《芳草》……

上篇

我叫或者。許多人都懷疑我的名字,包括我自己。但我就叫或者,陳或者。十多年前的一天,我將要到村里那座四面漏風的泥土屋讀一年級的時候,我爸爸陳二狗從一本破爛的字典里為我找到了這個“文雅”的學名。我生下來時,媽媽給我取名為桂香,就是說,我是在桂花飄香的時節出生的。

夜總會的人都叫我或者。或者來了,或者沒來,像英語課上的選擇疑問句,又讓人想起語文老師說過的那位憂郁的丹麥王子的人生困惑:或者生存,或者毀滅。

我今年19歲,當然長得非常好看,但我不能確定我算不算黃花閨女,因為我睡過的男人我自己都數不清了。你一定會說我是個壞女人,可是到夜總會來的又有幾個好男人?曖昧的燈光,淫蕩的音樂,世界末日般的頹廢。無數男人睜著死魚眼,在幽暗的空氣里搜尋獵物。

女人是夜總會最動人的地方,她站在哪里,哪里就有了性感的味道,尤其是我。我是這家夜總會的招牌。

或者來了?或者沒來?

男人進來的時候總愛這樣問。許多人都是為我而來的,但我對他們不感興趣。熟人熟事,無法談價錢。錢是我來到這家夜總會的唯一目的。我這個性感魚餌是專為釣大魚而來的。

藍鳥夜總會是這個山區小城的第五家夜總會。自從一位大人物蒞臨小城并對小城的生態贊不絕口之后,附庸風雅之輩如過江之鯽似地涌進小城,使小城第三產業如雨后春筍,迅猛發展。網吧、會所、夜總會之類的,遍布大街小巷。

我是在小城的第一家夜總會開業的那天失身的。

那年冬天,小城特別冷。比天氣更冷的是我悲愴的心。晚自習后,媽媽打來電話,話筒那邊先是一陣粗重的呼哧聲,然后便是決了堤的稀里嘩啦聲,持續不斷的抽泣中,我知道爸爸得了很嚴重的病,做不起活了。爸爸陳二狗在家里種著微薄的收成,農閑時在村長家的銻礦打短工,爸爸倒下了便意味著家里的支柱倒了。媽媽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以后這個家就靠我了,女孩子家的,書念得多念得少,無所謂。幾個月前,我正在埋頭割稻,村里的會計給我送來了高中錄取通知書,是普通高中。“上普高考大學沒一點希望,桂香就不要讀了,在家里幫幫我們。”媽媽一邊用袖子擦汗,一邊說。我聽出了她那句話的后半句,先在家里做幾年農活,到了出嫁的年齡便找個人家嫁了。事實上村里好多女孩都這樣。想到一眼洞穿的未來,我的心便硬生生地痛,媽媽溝壑縱橫的臉瞬時模糊起來,分不清滾過臉蛋的是汗水還是眼淚。我喜歡讀書,但數學總學不好。“普高就普高。”爸爸邊說邊拉風箱似地喘著粗氣。

“就你這病歪歪的樣子,送女兒讀高中?”媽媽很不樂意。

“女兒喜歡讀,我就送,拼了老命也要送。”風箱繼續令人揪心地拉扯。

高中生活并沒有想象中的美好,除了讀書還是讀書,而我的成績總徘徊在班上的中下游。

“或者,干嘛呀?哭喪著臉,像個喪門星。”同室的阿桑正對著小圓鏡修眉毛。在寢室特有的咸咸的臭襪子味里,我給她講了爸爸的病。

她連打三個哈欠,耐著性子聽完了我的故事,便公鴨似地嘎嘎嘎地笑起來,笑得直不起腰,我很擔心她笑掉大牙。

“就這點破事?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姐姐呀,我家比你家寒磣多了。你就知道哭!瞧你那點出息。你要奮斗啊,姐姐呀,像老班說的,奮斗改變人生。”她沒有哀我不幸,倒是很恨我不爭。我傻傻地看著她詭秘的臉。

“我苦命的妮子吔……”長有王熙鳳一樣的三角眼、吊梢眉的夜總會老板娘蘭姐聽完阿桑的一番介紹后硬生生地擠出了幾滴淚,“好日子都叫城里人過掉了,誰叫老天爺不長眼,讓咱托生在鄉下。”

“鱷魚的眼淚。”蘭姐招呼另一撥客人時阿桑說。望著她林妖似地眨個不停的眼,我很害怕。

“我們走吧,這地方不適合學生玩。”我說。

“走啥,好戲在后頭呢。”她攥著我的右手。

這時,蘭姐又笑吟吟地走來。

“我們都是苦命的人,”她一把扯過我的手,“小時候,我家里窮得要命。讀完小學就到社會上混。如今總算有了這么一個店。女人吧,就是要放得開。”

我不懂“放得開”的意思。

“阿桑,我們走吧,等下學校要關門的。”我說。

“哎呀,走什么?再玩一會。這邊來,喝杯飲料吧。”

蘭姐連說帶哄,把我們帶到一個小包間。服務生端來了飲料。血一樣鮮紅的液體在高高的玻璃杯里上下晃動,蘭姐甜膩膩地遞給我一杯。

飲料很好喝,喝完以后,我就昏昏欲睡。朦朧中一雙又大又厚的手把我抱起,我想反抗,卻又綿軟無力。耳邊飄來蘭姐輕佻的聲音:

“人家才十六歲,沒開苞的,疼著點……”最后是破鈴般刺耳的浪笑。

那人又黑又胖,胸前滿是黑毛。他粗魯地把我的衣服一件一件剝下來,我又羞又愧,夢魘般地無法拒絕。他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在我身上又掐又咬,一遍一遍地要我……不知過了多少時間,他才累得像頭豬似的倒頭睡去。

早晨,他又要了我一次,完事后,他哈哈哈地淫笑著,用右手中指蘸了些血摁在一個帶鎖的日記本里。

“你是我干過的第二十一個處女,你的奶真挺。”他很滿足。

走的時候,蘭姐塞給我二百塊錢。

“再來呀……”她尖破的聲音被呼嘯的寒風吞沒。

我像一張紙輕輕地飄在小城裹滿寒風的小巷,那個被凌辱的羞處傳來的陣陣刺痛提示我還活在人間。

男人。男人的眼睛落到了我的乳房上。男人的眼睛像撫響琴弦的風,輕輕地彈撥我散發乳香的胸脯。我隨著音樂的節奏換了個姿勢,乳房跟著輕輕地顫動了三下,男人的眼睛也順理成章地眨了三下。我的乳房確實很挺,這不是我說的,是那些男人用手摸過后得出的結論。有些男人說過的話就像放出去的屁,臭不可聞。你要信了他的話,你就慘了。

我拒絕了鼻涕蟲般粘人的眼睛。他是個沒用的男人,有一次,講好了價的,我還沒脫完,他就不行了,結果一個子都不愿給,摳得很。就像藍鳥的老板所說,我這樣資質的雞是專為大魚準備的,我天天在藍鳥釣大魚。

“陳或者!”

我離開高中已很長時間了,早就不習慣別人稱呼我時在“或者”的前邊冠以祖先給的大姓。

是阿桑,我的職業生涯的引路人,她正被一疤臉男人摟著,笑得桃花般燦爛。

“阿桑啊……”看見她我就有一種曾經滄海的沉重感,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她停了下來,想跟我敘敘舊,疤臉漢不樂意了。“走吧,臭婊子!”像拎小雞似的,疤臉漢把她拎進了一個包廂。

阿桑帶我見蘭姐之后,她也得了二百塊錢。我不知她是怎樣認識蘭姐的,總之,蘭姐的富豪夜總會成了她經常光顧的地方。后來,她和本縣其他中學的女孩在蘭姐的教唆下開始吸毒,那些花朵般的女孩染上毒癮后又沒錢買毒品,便被逼做性奴隸。蘭姐靠這些學生妹大發不義之財。此事被學生家長揭發后,成了本縣教育界的最大丑聞。蘭姐因公安局有線人,早已逃之夭夭。苦了幾個中學的校長,他們都因瀆職被撤職。阿桑她們也被學校勸退。幸虧我沒有跟阿桑走多遠,否則,后果真恐怖。現在看來,阿桑還沒有戒掉毒癮,繼續做她的性奴隸。

唉,其實我也好不到哪里。

第一次寄錢回家,盡管只有二百元,媽媽也嚇得要命,趕快打來電話質問。

“你讀高中呢,怎么掙的錢?”從話筒的這邊,我揣測得到媽媽因驚恐而扭曲變形的皺紋的走向。如今,山里的女人在外面做雞的不在少數,她生怕她的女兒學壞。

“我跟同學借的,給爸爸看病。”我只能向她撒謊。

然而,爸爸的病越來越重,他已經完全不能下地干活。為省錢,我一天只吃兩餐,不吃菜。以我身上的銀子計算,這樣的日子也難維持。家里很久都沒寄錢來,我理解媽媽的難,不忍心向媽媽開口。我喜歡做個學生,現在看來是不可能的了,我要去掙錢,為了治好爸爸的病,為了讀初中的弟弟,也為了艱難一輩子的媽媽。

我要釣的魚終于游來了。肥頭大耳,衣著考究,眼睛放肆地掃來掃去,他也在尋找目標,一看就知道是嫖客,而且很有錢的那種。我挺著乳房,毫不猶豫地迎上去。

這是我的戰場,二十平米的包廂,燈光血一樣紅。我很驚恐的樣子,漂亮的臉掠過憂郁的表情,那個瞬間肯定很生動。男人粗野的眼光收斂了,有了點童年的純真,那雙在我身上漫游的手也停了下來。他用肥大的舌頭舔去我眼角的淚,然后小學生似的乖乖地聽我的故事。

我走投無路的時候,藍鳥的老板麗蓉姐恰到好處地找到我。我們是同一個鄉的,她知道我爸爸已是矽肺晚期。我們鄉里許多在銻礦做事的民工都有矽肺。

麗蓉姐長得慈眉善目。那天她陪著我流淚,差不多用去了一盒紙巾。

“或者,你要錢,你真的需要錢,你爸爸要治病,你弟弟要讀書,你媽媽老了,你們家就靠你了。”她說。

“這是殘酷的事實,也是結論,你不說,我也知道。”我說。

接著,麗蓉姐為我指了一條道,我是過來人,沒什么羞羞答答的,我答應了。她還告訴我內中的門道。

“如今的客人都喜歡學生妹,沒開苞的更好。你的情況我知道,像你這樣既年輕又漂亮的,不賣個處女價,才冤呢。”

那天晚上,她特意給了我一個塑料包,里面裝的是鱔魚的血,她還手把手地教我怎樣騙過客人,把血弄到床單上。

“那些臭男人,只要見血就高興。”她說。

這么熟練,我疑心她以前也干過這勾當。

因為鱔血,我把自己扮成處女成功地賣了許多次。

媽媽收到我的錢后,沒有追尋錢的來歷。畢竟,家里就像久旱的沙漠需要雨水一樣需要錢。正如你所說的,我早已不上學了,大學成了一個美麗的符號,留在我的夢里。

花了很多錢,爸爸的病并未好轉。這是件令人揪心的事。我必須掙很多的錢,送爸爸到省城的大醫院治療,弟弟明年要上高中了,我要為他籌集高中的學費。總之,我這“處女”的身份要多賣幾次,才能解家里的燃眉之急。

這個男人兇巴巴的眼睛,聽了我的故事竟擠出了幾顆濁淚。男人的眼淚,是鱷魚的眼淚嗎?不是的,看他純真的樣子。看人不能僅看外表,這是個好男人?那包鱔血就不用了吧?他的手父親似地撫摸著我,很粗糙,又很舒適,像林中的清風拂過。我有了一種久違了的感覺,就像一只迷途的羔羊找到了回家的路。我頭一歪,身體就跌進了他厚實的胸懷。

他的撫摸越來越細膩,頻率越來越快,我不禁輕輕顫抖起來,希望他有力的手把我抱緊,使勁抱緊,讓我有一種家的安全感。他為我脫衣服了,我熟練地把我安放在他寂寞的部位,讓他在那兒為所欲為。

男人特別興奮,還很持久。我也好像有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是興奮嗎?男人終于從我身上下來了。

“你是我干過的第二十個處女。”他很滿意,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里重新有了兇狠的光,我的心陡然涼了下來。他看了看我的下體,那種滿意的神情瞬時蕩然無存。

“怎么有一股魚腥味,這是什么血?你的手為什么攥得這么緊?”他掰開了我的拿著塑料袋的手,“塑料袋是怎么回事?臭婊子,你耍我!”那張臉瞬時扭曲,一雙大手魔爪般掐住我美麗的長頸,我想叫,但叫不出來,雙腳撲騰了幾下便無力地蜷縮起來,一個年輕的生命在魔爪的鉗制下漸漸地暗了下去,暗了下去……我死了。

下篇

老天爺脾氣很大,十多天來一直黑著它的老臉。雪花,漫天飛舞、旋轉,然后齊刷刷地撲向大地,不屈不撓地遮掩著這個世界的丑陋。

很冷。

天還沒亮,爸爸媽媽就來到了車站,他們要帶我回家。

我來這個小城讀高中的時候,正是桂花飄香的九月,那是我第一次到縣城,興奮異常。我邀了幾個同學,在濃郁的桂花香里,把小縣城逛了個遍,走得腳上起了血泡也不喊累。傍晚,我們在小吃攤吃了份一元錢的炒粉,摸著肚皮,心滿意足。那時的我躊躇滿志,暗中把可愛的小城當作我騰飛的搖籃。誰能想到,我離開小城竟會如此落魄,在一個風雪迷茫的冬天……

“他們說雪再下,去石溪的班車就要停。”媽媽憂心忡忡地望著爸爸。

“知道。”爸爸說話很困難,尤其在寒冷的冬天。

大年將至,縣城車站人來人往,熱鬧非凡。那些匆匆的步履,多是回家過年的腳步。辛苦一年,就為這一天,中國人的年啊!行走的他們,誰也不會料到,一場罕見的冰雪災害正悄然而至。熙來攘往的人群里,有許多人肩扛手提,累得直喘氣,紅白相間的蛇皮袋壓得他們像行走的猿人,不用問就知道他們是農民工,為了過年,他們千里迢迢,從棲息的城市往故鄉一步一步走來,他們的臉疲憊而焦慮。

爸爸媽媽的行李過于簡單,爸爸背著個干癟的藍布袋,媽媽捧著裝有我的小盒子,在人流中顯得很是另類。

盒子在媽媽懷里,我感到很舒適,很安全。好久沒有被媽媽這樣抱著了。

兩位老人在候車室一個不顯眼的角落坐下,畏畏縮縮的,像做了錯事的小孩。

“要不通車就不得了了,到哪里去歇夜呢?”媽媽問爸爸。

爸爸沒回答,其實他比媽媽還要心焦。

“就是你,要是坐公交就趕上了早班車。”媽媽說。

“你有錢得很,坐公交!兩人兩塊,可以買一碗面。”爸爸說。

媽媽嘆氣,爸爸也嘆氣。

車站廣播員甜甜地告訴乘客,由于暴雪,所有線路的車都停開,兩位老人一下子癱坐在甜甜的廣播聲里。

等老人醒悟過來,有人扛著厚重的行李走了,他們將步行回家。爸爸媽媽沒有猶豫,也加入了這個行列。此時是上午八點,我們踏著2008年的冰雪回家。六十華里山路,如果一切順利,我們到家也將會是深夜,這我知道。

回家的路似乎長得沒有盡頭。我們和回家過年的民工一起,在蜿蜒的鄉村公路上爬行,蝸牛般的。爸爸頭上頂著車站廣場拾到的蛇皮袋,背著簡單的行李,媽媽右手撐著一把破舊的老式雨傘,左手緊緊地抱著躺著我的盒子。爸爸媽媽都是種田人,幾十里山路算不了什么,但下瘋了的暴雪還是讓他們步履維艱。爸爸已經摔了幾跤。媽媽怕摔了懷里的盒子,所以走得格外小心。平日里,兩位老人很少出遠門,縣城更是沒來過幾回,好不容易的一次遠行,竟這樣艱難,老天真愛捉弄人。

我還算舒適,躺在盒子里,盒子在媽媽懷里,雪花落在盒子上時,我能感受到媽媽的手在瑟瑟發抖。

我們開始爬一個陡坡,看上去,坡頂好像在云霧中。我和媽媽在前,爸爸在后,爸爸從上路起嘴里就拉風箱似地喘個不停,看得出他很難受。

“叫你不要來就要來,還有幾十里,看你怎么辦?”媽媽埋怨爸爸。

“女兒為我的病遭罪呢,我能不送她最后一程?就是死在路上,我也不后悔。”

聽了爸爸的話,我激動得連打了幾個噴嚏。媽媽輕輕地拍打著盒子,說:“啊啊,小妮子,都這樣了,還不安分?”

有一滴淚打在了盒蓋上,暖暖的,咸咸的,澀澀的。

“啊啊,你不要說死呀死的,春生(我弟弟)還沒大呢,把我一個人扔在世上受罪是吧?”

“我一個廢人,活著也是你的累贅。”

“就怨你,送女兒讀高中,一個女孩,讀什么高中?這下好了,人都讀沒了。”媽媽唉聲嘆氣。

“我是考慮,姑娌托生在我們家可憐呢,沒有吃沒有穿的。她要是能考上大學,跳出農門,我吃再大的苦也值。”爸爸的話暖到了我的心窩里。

“考什么慮?你是下鄉干部?說話還打官腔?考大學?恐怕你陳家的祖墳沒葬好!”媽媽不滿地嘀咕著,“現如今考上大學的也找不到工作。咱鄉下人,天生吃苦的命。”

“說是這樣說,不到黃河不死心啊。”

“現在死心了吧?鄉下人,早該認命。”

“不是說鄉下人就窮,也有富人。村長家就不苦,他的小洋樓我去過,像宮殿。”爸爸說。

“他是靠開礦。我想不清楚,銻礦是他家的?就他賺錢。”媽媽說。

“是他承包的。”

“你咋不承包呢?”媽媽問。

“你想錢想瘋了。”

兩人吵吵嚷嚷,不知不覺就把這個陡坡扔在了身后。我們在云霧里歇了下來。

“吃點再走吧。”爸爸從袋里摸出兩個冰冷干硬的饅頭,媽媽接了過來。兩人一口饅頭一口雪,冷冷地嚼完他們的午餐。

“這樣走下去,今天肯定到不了家,這荒山野嶺的,可咋辦?”媽媽滿臉焦慮。

“走著瞧吧,莫不成老天叫我們死在路上?”爸爸一邊喘氣一邊說。

“死死死,就知道死!跟著你,真晦氣。”媽媽很生氣,爸爸沒吭聲,坐在雪地上喘粗氣。

滿世界的風雪。坐在風雪中的兩位老人并不孤獨,不斷地有人從他們身邊走過,同樣的大包小包,同樣的歸心,同樣的累。

“不能歇了,再歇就要被撂在這荒山野嶺了。”爸爸艱難地站起來。

又上路了,走得比以前慢。我知道他們的腳一定很痛,尤其是爸爸,每走一步都要把脖子伸得長長的,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把憋在心里的廢氣暢快地呼出。

很遠的地方傳來了汽車爬坡的聲音。

“有車!”媽媽好像在無邊的海面抓到了救生的木板似的。

“有車?是有車。但別人不會搭我們的,我們是農民,沒啥面子。”爸爸說。

“不管怎樣,我們攔攔吧,厚著老臉,也要試試。”媽媽說。

車子嗚嗚嗚地一路哭泣似地爬了上來。是村里大壯家的班車。終于盼來了救星!媽媽很興奮,一只手緊緊地抱著盒子,一只手舉過頭頂,使勁地舞動。車停了,車門緩緩地打開。車上擠滿了人,站在車門口,穿著肥大的紅色羽絨服的是同村的七鳳,她熱情地招呼著:“是桂香娘啊,快擠上來。”

“擠什么擠?你看車上哪里還能立根針。”說話的娥姐,也是我們村的。

“就是,冰天雪地的,超載不安全。”有人附和。

“再說,”娥姐又說了,“你們看她手里抱著什么?骨灰盒!桂香的骨灰盒,叫她上車多晦氣。”天氣寒冷,她的話也帶著冰哈喇。

“我……我們……”媽媽找不到合適的詞來表達自己的意思,我感覺她的手在顫抖,眼淚斷線的珍珠似的掉在盒子上。

“師傅,快走吧!”

“已經嚴重超載了,還要裝,要錢不要命了!”

乘客不歡迎我們。

“哎,等一下。這就是那個用蟮血騙嫖客的桂香?”有人很好奇。

“哪是桂香,是她的骨灰。”

“晦氣,晦氣!早晨起早了,怎么碰上這不要臉的一家?”我聽出來了,是同村的荷香,兩片薄薄的紅唇,總是機關槍似的噴出傷人的話。幾年前,弟弟放的牛吃了她家的水稻,就是這兩片薄唇把我們家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

“女兒在縣里做雞,有的是錢,干嘛不打出租車?”

“就要過年了,跟個死人坐一車?啊呸——”

“師傅,我可講好了,他們上車,我就下車,車票錢你可得退。”

乘客們說什么的都有,兩位老人杵在那里,臉紅一陣,白一陣。

師傅說:“都鄉里鄉親的,不要取笑。客運站的車都停了,我這也是拿命換錢,唉,不載就不載。對不起了,老人家。”

車門緩緩關上,車子又啟動了。濃黑的尾氣噴了老人一身。

天陰沉得像塊裹尸布,雪下得緊了。

兩位老人氣喘吁吁,帶著我登上了火燒嶺。火燒嶺是我們回家的路上最高的一座山嶺,過了這個嶺就進入了我們鄉的地界。快到家了,我真為兩位老人感到驕傲,他們又默默地創下一個奇跡。下嶺是一個接一個的彎,公路的另一邊是深得怕人的山谷,此刻,在風雪的裹挾下,像幽暗的地獄。這里是交通事故的多發地段,每年都有人從此地奔赴黃泉。兩位老人緊靠山壁,手攙手地走著。爸爸撿了根木棍,小小木棍成了天然的拐杖,在這里派上了大用場,它牽著老人走過一個又一個的險彎。

前面路段拐彎處豁了個大口,豁口邊站著幾個行路人。豁口下面是幽深的山谷,風雪迷茫處升起一股濃煙,空氣中飄散著燒焦的尸體的糊味。

爸爸媽媽走到豁口邊,幽深的谷底,隱隱約約可見汽車的殘骸。

“我的娘啊!”媽媽嚇呆了,“該不是大壯的車吧?”

“瞎說!”爸爸瞪了媽媽一眼。

“就是大壯的車。”一個留長發的年輕人說,“要錢不要命,冰天雪地的也出車,該死!剛才想搭車他還不愿意,老天爺真長眼,不然,我也在閻王那兒報了到。”

“報警了嗎?”爸爸問。

“打了110,大雪封山,不通車了,警察正徒步往這邊趕呢。”

“唉,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不是為錢怎么會落得這樣?”爸爸很悲傷。

“就是,不是為錢,我們怎么會走在這么大的風雪里呢?坐在火塘邊,有老婆孩子熱炕頭多好啊!”長發青年說。

我的鼻子有點酸,爸爸媽媽又是為了什么而行走在茫茫風雪中呢?

家離我們越來越近了,盡管風雪依舊。父親在風雪中咳嗽,腰彎得幾乎接近地面。

我們看見村頭的大樟樹了!在午夜時分,借著雪的光。村莊安詳地睡在寒冷的夢里。這是我的村莊,甜甜的、腥腥的泥土的氣息在空氣中彌漫。

爸爸媽媽走了一天,他們肯定累壞了。唉,在家里,他們何嘗不是這樣一刻不停地走著呢?他們的每一天,每一年,甚至一生。

可憐的樹,在稀疏的狗吠聲中孤零零地站著。

“老天有眼,讓我活著回來了。”爸爸喘著粗氣說。

“是咱閨女在佑著我們呢。”媽媽也有點高興,“我們喚她回家吧。”

“桂香哎,回家嘍——”

“叫她的學名吧,閨女愛讀書。”爸爸說。

“或者,回家噢——”

“咳,輕點,叫人聽見。”爸爸瞪了媽媽一眼。

“怕什么?咱閨女生是村里的人,死是村里的鬼。或者,跟娘回家!我要帶我女兒回家。”我看見眼淚順著媽媽的老臉流下來,無遮無攔地流下來……

風雪中,媽媽抱著盒子,向著我們的家走去,她用濃濃的愛,高一聲低一聲喚我回家。爸爸跟著媽媽,一把一把地撒著紙錢。

我心里酸酸的,小時候,我貪玩忘了回家,媽媽就是站在這棵樟樹下,高一聲低一聲地喚我回家的。

終于看見那熟悉的小屋了。爸爸媽媽來到門前,雪光中,他們看見門檻上耷拉著兩條死鱔魚,門上有幾個不規則的黑色血跡,是鱔血。

門關著。弟弟春生不知哪兒去了。

(選自西部作家論壇http://www.xbzjwcn.com/bbs/forum.php)

責任編輯:李 娟

投稿郵箱:535832805@qq.com

插圖:蘭 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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