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星期,一向不怎么生病的我忽然感冒了。躺著的那兩天,不用上班不用做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真的覺得身體的微恙,是一種輕松的釋放。小病如微醺,能于慣常的忙碌中停歇腳步,置身心于半醉半醒之間,超度肉胎凡心出離塵俗。此刻,從人生另一面好好打量自己,不啻是件奢侈的事哩。
人食五谷雜糧,豈有不病之理。然而,大多成人的病恐怕還在于心。正如《靈樞·口問篇》里面說的那樣:“悲哀憂愁則心動,心動則五臟六腑皆搖。”故七情中任何情志失調(diào)都可傷心,而心傷則導(dǎo)致其他臟腑功能失調(diào)。
此前,仿佛執(zhí)拗在一些冗雜瑣事里,掙脫不開,所以身心疲累。一連幾日失眠,食不甘味,加上久雨不開的天日,病去,恐怕是最好的出逃。我想這病。是神靈知我在塵世里受了委屈,缺了關(guān)愛,才寵我而來的。于是,身體倒下便一任地縱由自己,早該病一場了’和日日快馬加鞭的生計做一番抗衡,你尚可做執(zhí)掌森嚴(yán)的“祭司”,我也能于現(xiàn)實繳械投降,自甘示弱,怠慢你一程。
病中,在似箭的光陰里刻下閑暇,舊事前塵恍如一夢。那一瞬包圍我的,是棉質(zhì)的柔軟和溫暖,是靜謐的安逸和平定。身體微恙一刻,心便似閑云野鶴一般,讓人驟然騰起淡泊滋味,懷抱日月、歸屬自然:冥冥中的意念自在天成,都隨那窗外忽明忽暗的光影任意布散,不染纖塵。是誰說過,病者,可體驗
到生命本態(tài)的靜美安寧。眼神微開半合之間,平常無所掛牽的舉手投足都有了聲色,一盞半溫半燙的開水,一掌試探冷熱的安撫,一息不言不語的相陪,守在病榻前,即便若即若離,才有還去,也是印在心意間的脈脈溫情,教人受用不盡。
好在這病識趣,只兩日,就輕輕淺淺地走了。不至勞財傷力,不眈案牘工夫,像下凡先知的神仙,但將我一顆貪而無厭的心安頓妥帖,叫我知曉人間的百般好。感受身邊深深淺淺的糾結(jié),皆兀自飛去,留得彩云一般團(tuán)團(tuán)的安寧,給紛亂的日子投下輕柔的身影……
蘇東坡《浣溪沙》曰:“細(xì)雨斜風(fēng)作曉寒,淡煙疏柳媚睛灘。入淮清洛漸漫漫。雪沫乳花浮午盞,蓼茸蒿筍試春盤。人間有味是清歡。”遠(yuǎn)離喧囂,隔絕紛擾,能做到“清歡”,確是一道至高的人生情境。當(dāng)疾速勞繁的生活重新席卷而來,我又想到病中柔軟的被褥,悄悄游移的光影,輕輕掠過的藥香,是這些漫不經(jīng)意的片斷給我以塵世的依戀,讓心不再凄冷孤苦。
生命即當(dāng)下,安然無恙自然很好,能從小病中領(lǐng)略些許趣味,也不乏有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