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理爸爸的真情假意

時間：2014年1月5日

地點：臺州小樹餐廳

人物：趙恰芳

職業：個體經營戶

按約定時間到達趙怡芳的店里時，她還在柜臺忙，招呼店員拿了開水和小吃招待我，過了十分鐘之后，她才放下手頭的工作過來。她雖忙得像個陀螺似的，但妝容打扮上一點也不馬虎，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小好幾歲。談話開始時，她支開了其他店員。

小樹剛出生不久，因為前夫出軌我選擇了離婚，自己帶著孩子謀生存，這么多年也就這樣熬過來了。由于我在外地創業的緣故，孩子跟他爸爸一年最多只能見上兩面，有時甚至兩年才見上一面。

或許也是因為父母陪伴的時間不多，所以小樹比其他孩子要稍微孤僻。我覺得是我這個單親媽媽沒盡到責任，所以我都盡量寵著小樹，以此彌補爸爸缺失給他造成的影響。可是最近小樹嚷嚷著要爸爸的頻率特別頻繁，有時候我忙著店里的生意，他就在一旁哭鬧，那會兒哪有耐心好好勸，一般都直接罵他，幾個回合下來，小樹倒是安靜了，而且是過于安靜，我心想孩子慢慢就會懂事了。

直到學校老師打電話說小樹在學校里跟人打架，把其他孩子打傷了，我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小樹把他的不滿轉嫁到了武力上。趕到學校看見被罰站的小樹，他看見我就扭過頭去，不管我說什么都不回答。

小樹的班主任建議我能找找孩子爸爸，一起教育，說不定會有效果，我只能尷尬答應說看著辦。可小樹他爸早就二婚有了完整的家庭，現在讓他分心照顧小樹，簡直是癡人說夢，況且離老家還那么遠，遠水也解不了近渴啊。

那幾天我和小樹的關系真是糟透了，他完全不聽我的，口頭禪也變成“關你啥事”，從前那個乖巧聽話的孩子不見了。

幾個好友替我分析說：“孩子長大了，意識到自己與別的家庭的不一樣，他也需要完整家庭的溫暖，要么你就盡快找個靠譜的對象，要么就先把孩子送到有孩子的親友家里先住上一陣子，和親友的孩子呆在一起也能有個照應，先把心性調回來。”

但兩種建議在我看來都不可行，我現在有三家餐廳，生意都忙不過來，更別說找對象了，小樹要是去好友家住上一陣子，回家后不僅沒解決問題，落差感更會加劇他的不滿。

正在我苦惱該如何解決問題的時候，在家政服務的廣告里看到了代理爸爸這一項，我腦子里閃現了個想法，不如找個靠譜的人暫時來盡一下父親的職責？

這個想法在我腦海里揮之不去，網絡上找風險太大，最好是能在現實中找個知根知底的人，而且要事先說明工作責任和報酬。

經過好友的介紹考察、輪番篩選，我接觸到了李瀟，本職工作是教吹笛子的興趣班老師，溫文爾雅的一個男人，他在了解了我和小樹的情況以后，表示愿意嘗試一下這份工作，并且他開出的薪酬也合理。

可小樹怎樣才會接受一個陌生男人的關心呢，我打算將他送到笛子興趣班，讓小樹成為李瀟的學生，這樣多點接觸，再由李瀟在相處過程中慢慢給予關愛。

說到這，趙怡芳長長嘆了口氣，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拿出了她的手機屏幕給我看，是她和小樹溫馨的合影，她說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小樹過得快樂。

最開始小樹對李瀟的關愛不予理睬，甚至有些排斥，但后來相處久了，終于漸漸培養出感情，偶爾還會向我征求意見，邀請李瀟到家里來玩。

在李瀟的照顧下，小樹變得愛笑、懂禮貌、會關心人，和之前的叛逆少年判若兩人，這變化讓我很欣喜，與李瀟的關系也更加融洽。

沒想到事情好像漸漸脫離掌控了。

有一次我們帶著小樹從植物園游玩回家，小樹在車后座睡著了，李瀟在車里問我，有沒有想過再找個人一起生活，可以考慮考慮他。

李瀟說這話時，我完全懵了，我一直以來只是用雇主與雇員來看待我們的關系，感情層面上根本就沒有考慮，但如果直接拒絕顯然不好，我怕會影響小樹的情緒，我只能含糊其辭搪塞過去。

那之后，李瀟便再沒提過這事，依舊盡心盡責地照顧著小樹。我以為李瀟只是隨口說說，玩笑罷了'就沒再往心里去。

后來發生了一次意外，大雨天我開車去接小樹的路上被車給撞了，情況雖然不算嚴重，但著實影響了我的生活。養病這段時間，我不能下地走路，只能在輪椅上活動，我和小樹在生活上都需要有人照顧；店里的生意也需要人管事，不能單獨靠電話遠程操控。

以前總是以女強人自居的我，在問題出現的時候也亂了陣腳，沒想到麻煩一下子這么多。

李瀟就是在這個時候徹底介入了我的生活，細心地照顧我的飲食起居，接送小樹上學放學，暫時幫我打理三個餐廳的生意。那些體貼入微照顧人的細節，讓我很是動容，甚至連小樹都說，他要是爸爸該多好。

人在脆弱的時候總是特別容易感動，李瀟為了讓我趕快康復，特地準備食材為我熬制補身子的湯，喝湯的時候我忍不住就流淚了，一個人帶著孩子六七年，什么苦都受過了，還頭一次享受這般溫馨。

在我的腿恢復正常期間，李瀟將我的餐廳和家都打理得井井有條，小樹和店里員工都給了李瀟滿分。我也嘗試著去解開自己的心結，李瀟比我小四歲，未婚，而我還離異帶子，這樣的搭配顯然不被人祝福。

“如果遇上什么事，記得給我打電話，別逞強。”這句囑咐幾乎成了他的口頭禪，小樹也形成了習慣，只要遇上麻煩事，第一個就想到給李瀟打電話。

趙怡芳說起那段日子時，偶爾會露出些微笑，我想那段過去肯定給她帶來過美好。緊接著，她咬緊了嘴唇沉默了好久，起身去柜臺拿了壺熱水添上，像是要做些事情讓自己鎮定下來。

我和李瀟在一起后，就將手里的一家店交給他管理，打算等結婚了，再將其余的業務也一并交給他，我就能輕輕松松做個全職太太，照顧小樹的生活起居。

愿望是美好的，而現實總是殘酷的。我偶然發現李瀟與他的前女友還在聯系，而我倆已經確定年底見雙方父母談結婚事宜，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事，讓我不得不產生疑慮。

我直接詢問他：“是不是后悔跟我在一起，現在分手也沒關系。”他只說是前女友纏著他，會盡快處理好。

對于男人出軌這個問題我相當敏感，前夫就是因為在我懷孕期間出軌才被我踢出局，我當然不會再犯第二次錯誤，于是便多了個心眼。果然，經我多番打探，得知李瀟前女友最近在看房子，準備買來作婚房。

我和他前女友之間，肯定有一個人被騙，不用想，這個倒霉蛋就是我。在仔細查證后，發現他挪用了我讓他代為管理餐廳的后備資金，所幸數額不大。

我當時差點就崩潰了，好不容易覺得找到能攜手共度人生的人，誰知又被坑了。最糟糕的是，小樹對李瀟極其信任，只要李瀟一聲傳喚，小樹鐵定歡樂地蹦著去了，就在我發愁如何應對情況時，又橫生枝節。

我去學校接小樹，找來找去都找不著人，連續給李瀟打了好幾個電話都關機，我一圈圈地在學校附近找，生怕他出了意外。那天晚上十點鐘左右，李瀟帶著小樹敲開家門，我驚慌地將孩子奪了過來。

原來是虛驚一場，小樹纏著李瀟帶他去看電影，而李瀟的手機剛好沒電，才聯系不上。這種煎熬一次就足夠，我不想再花心思在擔驚受怕上，便直接跟他攤牌：“你跟你女朋友的事，我已經知道了，咱們還是散了吧。”

李瀟不解，疑惑地追問我為什么。

我將了解到的事情一并說出，也說出了疑慮和擔心。然而李瀟卻有另一番解釋，他說他真的想跟我結婚，在我生病住院那會兒已經跟前女友分手了，但前女友不肯，還單方面向親戚朋友宣布結婚消息，他從餐廳調出去的資金是去解決分手事宜，本打算盡快填補進去。

真真假假，我已經完全失去分辨的能力，我也不想去弄清楚，既然剛開始彼此之間都不能信任，再走下去也是徒勞，就算李瀟說的全是真話，我也無法相信，不如徹底散了。

故事講完，趙怡芳如釋重負，她說這是她在這個城市的最后一個月，手里的店已經賣給別人，現在正在做最后的整理，她要帶著孩子回到老家重新開始。她怕李瀟會再次出現在她和小樹的生活里，帶來困擾。

新的一年，她打算重新振作起來，靠自己，撐起這個家，她看開了，不再拼命掙錢，計劃著多點時間和小樹相處，彌補孩子的感情缺失。別人終究是別人，幸福是不能被代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