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姆蘇，你不是世界的中心

時間：2014年3月1日

地點：蘇州阿山茶樓

人物：程新

職業：商場后勤員工

之前在報紙上看過程新的照片，是青年創業代表。可眼前的他顯然沒有了先前照片上的英氣十足，身上穿的衣服雖說干凈，但款式稍顯老舊，他好幾次欲言又止，可一旦開口卻又不著邊際。

初出社會的時候，年輕氣盛，我們夫妻倆有的是膽量和力氣為生活奮斗。我和老婆喬喬起初只是在商場租個攤位，做服裝生意，除了進貨的日子忙點累點，平時還能休息。喬喬以前讀的是服裝專業，對經營產品的要求精益求精，這種務實的態度留住了不少忠實客戶。我和喬喬在一個客戶的支持下，開起了自己的工作室，針對忠實客戶的要求獨家生產產品，收入有了明顯的提高。隨著上門定制的人越來越多，商品需求越來越大，小批量的生產遠遠滿足不了客戶，后來，工作室變成了小工廠，兩個曾經在溫飽線上奮斗的小青年，轉眼間，居然能買得起凱迪拉克了，那時忙得一個月才能休息一天。

當時，市里有好幾家媒體說想采訪我們，作為青年創業成功的典范，六年時間白手起家，功臣喬喬卻把所有成就都歸功于我。

“瞧你這俊俏模樣，肯定能迷倒一大片女粉絲，別錯過這個好機會。”喬喬笑著開我玩笑，那會兒是我們婚姻和事業都最幸福的時候。

生意做大了，難免會有社交活動，喬喬把這些艱巨的任務交給我，她說男主外女主內，跟人打交道的事都交給我，產品的生產和質量把關她負責。

我有一次逗趣問喬喬：“外面花花世界，你放心我一個人去？”

“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這是不可能的，但我也沒這么小氣，既然咱們是夫妻，我就得信任你。”喬喬很釋然，她拍拍我的肩膀，“家里的紅旗這么漂亮，你也看不上別人。”

喬喬的信任，讓我抵擋了不少誘惑，直到許茹的出現。

許茹是在朋友聚會上認識的，她第一次看見我，就特別崇拜地看著我：“我在電視上見過你，白手起家，好厲害！”

曾被很多人這樣奉承過，但許茹的語氣聽起來卻顯得十分真誠，我有點飄飄然了，那之后，我跟許茹一直保持著朋友關系，她是做理財的，我在她那也買了一些理財產品，總能嘗到小小的甜頭。

我原本只想與許茹保持普通朋友關系，但我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一次醉酒后，我倆居然赤裸相對，后來便就自然發展為情人。

喬喬忙于工廠里的事，對于我的外遇絲毫沒有察覺，這種日子，我整整維持了半年之久。

程新說話時眼神飄忽不定，他盡量克制自己越來越激動的嗓音，杯子空了也不見他斟上水，待我替他斟滿水后，他好像才回過神來，笑著接過壺說自己來。

許茹是那種有事說事，藏不牢的女人，有次她無意中說起同事參與的投資項目收益很不錯，那時我動了心思，結婚后，家里的錢都由喬喬管著，我沒有私房錢，除了必要開支以外的花銷都得開口申請，如果我自己能揣著錢，辦事就方便多了。

我讓許茹幫我打聽是什么項目，有什么要求，當時許茹萬般不情愿，她說做理財這幾年，不管是她還是客戶，都相當謹慎，她提同事投資的事只是羨慕，并非鼓動我，而且就算我投資，她也沒提成。

許茹的勸阻只是讓我暫時打消了念頭，但它還是時不時地躥出來，大抵是對錢的渴望太強。許茹拿我沒辦法，只得為我打聽消息，那之后，我從朋友那借了四十萬投入了這個項目。

正當我盤算著五個月后，我能有多少收益時，投資項目負責人卻攜款潛逃，總共有幾百名受害者，被騙數額從幾千到上千萬不等。

我的四十萬等于打了水漂，而且距離還款的日子也一天天臨近。許茹得知事情后哭得泣不成聲，她說：“當時勸你不聽，現在該怎么辦啊？”

我明白，能救我的只有喬喬，工廠的收益一年也有好幾十萬，她肯定會出手幫我的，我將受騙上當的事情一一告訴喬喬，只不過省去了許茹那部分。喬喬很平靜，只問我：“還有沒有要說的？你不可能無緣無故去投資項目。”

盡管我不說，喬喬還是知道了真相，幾天后她給了我答復：“債務可以給你還清，但是這之后，我們必須離婚。”

原來我和許茹的事情喬喬早就知道了，但她覺得在外面應酬的男人，沾女色見怪不怪，她只是沒有預料到，我在聲色浮華后，虛榮心膨脹，不僅盲目相信投資項目，而且將次品銷售給客戶。

“心黑了，我洗不白。”喬喬說。

錯在我，我沒有央求喬喬原諒我，因為她是那種韌性很強的女人，能忍受很多，一旦承受范圍超越她的極限，她便會干脆利落，不留余地。

還清債務后，喬喬將我們的婚后財產進行合理分配，萬萬想不到，最終我持有這么大筆錢居然是在離婚時。

離婚后，我住進了許茹的寓所，許茹覺得是她間接導致我被騙，心懷愧疚，對我格外好。我說想開個店做生意，許茹到處幫我詢問；我想吃的東西，再難燒她都學著燒。那段日子的相處如新婚夫妻般甜蜜。

半年時間里，我除了偶爾幫以前生意場上的朋友做點事賺點外快之外，幾乎沒有其他收入，一直在耗老本。許茹建議說現在生意難做，她想找朋友幫忙給我介紹工作，我卻拒絕了。

“我以前喜歡你，就是因為你積極上進，可你現在，完全就是個二流子。”面對我的頹廢，許茹發火了，“你不能這么作踐自己啊。”

那次爭吵沒多久，我就收拾包袱走人了。

講到這里，程新的眼神忽然盯著一個方向瞧，很迫切的眼神，我循著他的眼神望去，稍顯纖瘦的背影，緩緩坐下后轉身露出一個側臉，程新有些哀怨地自言自語說：“看錯了。”

離開許茹后，我回了老家，父母問我有什么打算，我應付著說順其自然。人的惰性很可怕，一旦懶惰下來，再想勤奮，就難上加難了。

是在和高中同學吃夜宵時，我重逢了十幾年沒見的初戀女友趙敏，她跟我一樣剛離婚，不過她開了個快餐店，店里只有兩個伙計，朋友們起哄說：“姐們，初戀有難還不伸手相幫？”

趙敏也略帶羞赧地邀請：“我倒是愿意幫忙，就看他愿不愿意。”

反正閑著也沒事，我答應去趙敏的快餐店幫手，雖說人手少，但生意絕不少，漂亮的趙敏在油膩的廚房和大堂穿梭，完全不顧忌自己的形象，這讓我想起了喬喬那股對事業的堅持勁。

白天，我和趙敏是員工和老板的關系，晚上，我們是互相安慰的兩個寂寞人兒，趙敏問我愿不愿意和她做半路夫妻，我點頭答應。

我也想收起離婚后游手好閑的壞毛病，好好組建一個家庭，我已經辜負了喬喬和許茹，我不能再辜負趙敏了。

就在趙敏一邊忙著生意，一邊忙著再婚的事時，我卻迷上了另外的愛好：打牌。我常常與家鄉的幾個有錢公子哥們打牌，贏了錢就想贏更多，輸了錢想要贏回來，一時半會兒理智喪失，離婚財產輸了大半。

小城的消息傳得飛快，趙敏聽聞我賭博后質問輸了多少錢。

“不管輸了多少，我總能贏回來的。”當時我并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后來，趙敏提出分手，她說沒辦法將自己的終身幸福交給賭徒。

在分手的刺激下，我把所有氣都撒在賭桌上，錢也輸光了。反正之前被騙過一次，再輸光所有，我也不心痛，整天宅在家看電視喝酒，幾乎等于半個廢人。

許久不見的喬喬，在這時出現了，表面上說帶著孩子回家看爺爺奶奶，實際上她是被父母請回來勸我的，父母最相信的人就是她。

“程新，你看看你現在，有個當爸爸的樣子嗎？孩子以后寫作文該怎么形容你？胡子拉碴？眼神渙散？”

“你走后，許茹找過我，她說你整個人的心性都變了，她擔心你出事。”

“你別以為你是‘湯姆蘇’，所有女人都愛著你，圍著你轉，你拋棄這個還能找到下一個，你別做夢了。”

那天，喬喬說了我很多，這些問題都是我一直刻意逃避的。我一直找方法麻痹自己的失敗，到頭來，失敗像滾雪球似的變成了黑洞，將我席卷在里面。不管是喬喬、許茹還是趙敏，我憑著她們對我的愛肆意妄為，到頭來，一個都留不住。

喬喬后來幫忙給我找了份商場后勤的工作，換作以前的我，肯定覺得她是在羞辱我，現在我明白，她是在幫我。

程新說在網上查到湯姆蘇的解釋時，覺得跟他像極了，帶著自戀和自負，就算潦倒也會有人接濟。這種心態導致了他在面臨失意和困境的同時，躲進女人的溫柔鄉，形成惰性，并且一再助長惰性，不愿承認錯誤。一味逃避，只能把自己逼入絕境，程新感謝喬喬將他從泥潭里拉上來，也感謝另外兩位曾經愛過他、幫助過他的戀人，他現在就想腳踏實地地工作，將自己失去的一點點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