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就在呼吸之間

呼吸

佛陀問他的弟子，人生有多長。有人說七十年，有人說五十年……佛陀說都不是。人的生命，就在呼吸之間而已。

是呀，如果你呼一口氣之后，不再吸一口氣，人就死了……

這個故事給了我很大的啟示。

有很長一段時間，創作其實帶給我很大的壓力。發第一張專輯，寫《對面的女孩看過來》《大肚腩》《城市藍天》的時候，我創作的能量和欲望都很強。那些累積了二十年的東西，突然一下子吐出來?？墒蔷o接著出第二張專輯、第三張……寫歌，寫著寫著，突然干了，寫不出東西了。好像同一塊土地，如果一直種同一種農作物，開始一兩年種出的西瓜很甜，但一直再種同樣的西瓜，無論怎么施肥，它就是種不出同樣好吃的來了。要讓土地休息，甚至荒廢長滿野草，過幾年把野草鋤了燒一燒，堆一堆肥，又可以種出好吃又甜的西瓜來了。（我不會務農啦，哈哈，這只是我的想象……）

創作也像土地一樣需要呼吸。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不但寫不出歌，也沒有辦法錄好一首歌……我停了很長一段時間。突然有一天，感覺好像回來了。靈感在生活的這片土地上慢慢醞釀，能量夠了，很自然地就長出果實來了。

醞釀和創作之間，就好像呼和吸之間的關系一樣。

還有，表演時和舞臺下的我，也是一種呼吸。

表演，就好像點燃自己，讓自己的熱情和能量瞬間爆發，綻放成美麗的煙花。常常有人問我，你在舞臺上那么活潑開心，臺下是不是也一樣開心呢？其實，一直以來，我都很不一樣。

舞臺上的我是燃燒的、綻放的，舞臺下的我是含蓄的、吸收的。

剛開始當歌手表演的時候，我還沒有意識到呼吸這件事。一直在臺上表演，綻放熱情。一直拼命在吐氣而沒有吸氣，一直把光芒散發，沒有把綻放后遺留的黑暗，那些不好的情緒從心里排除掉。后來越來越嚴重，害怕上臺，甚至有輕微的憂郁癥。

這情況就好比一個一直在訓練的運動員，不斷把身體的肌肉拉緊。拉緊之后要是沒有放松，便會抽筋。情緒也是一樣的，如果在拉緊之后沒有放松，就會像運動員的肌肉一樣抽筋，受傷。

心情不好的時候，別急著讓自己興奮。心情不好的時候，就讓它不好一下，它在呼吸。人的心、靈魂、情感都是需要呼吸的。漸漸地我發現，不只是人在呼吸，世界也在呼吸。地球在呼吸，海洋會漲潮和退潮。天氣也在呼吸，城市在呼吸，股市在呼吸……大漲之后總會大落。黑夜和白天。天氣晴朗天氣陰霾。心情好心情壞。人來人往。

一切都在呼吸。一切都需要呼吸。

關系需要呼吸。愛情需要呼吸。親情需要呼吸。

太緊了要放松一下，松散了抓緊些。

事業也會有起落。好的時候，一路往上沖、沖、沖；淡的時候，就要趁機讓自己休息，慢下來，緩一緩……畢竟，人的生命，就只在呼吸之間而已。

我爸阿峇，是很厲害的

阿峇是我爸爸，我是阿峇的仔。我們是福建人，福建話“緣投峇”，就是帥哥的意思。我爸是超級帥哥，看他年輕時候的照片就知道，哈。他是駕羅里載魚粉養大我們兄妹一家的。羅里就是卡車，英文lorry的直譯。魚粉其實是將廢棄的海產烘干后磨成粉，主要用途是混進蓄養用的飼料中，作為蛋白質的主要成分。廢棄的海產也就是指壞掉的魚、蝦、魚骨，工廠不要的魚內臟等。都快腐爛掉了，所以那不是一般的腥味……

小時候常常抱怨爸爸很臭，當然，等我長大后才知道，這是賺錢的辛苦，也是養家的驕傲。爸很愛吃魚，對魚的要求很高。他尤其愛吃魚眼珠。那天我從外頭回來，饑腸轆轆的，往廚房找吃的，掀開鍋蓋一看，五六顆眼珠在那兒狠狠瞪著我——嚇！

長年要抬扛很重的貨物，爸很健康也很壯。

我想，這輩子我的足球技術是超越不了他的了。家里大大小小的獎杯都是他贏回來的。我親眼看過他踢球的一次，是我小學六年級的時候。那時候他等于我現在的歲數，36、37歲。已經有肚腩了，打著赤膊，在球場上生龍活虎地跑來跑去。眼看有一記球即將射進他那隊的龍門，他猛地躍起，人往后翻，懸在半空中。一記倒掛金鉤，把球踢走了。真的，我沒有車大炮。我上了中學也很能踢球，但我從來沒法做到我爸當年的水準，倒掛金鉤，高難度耶。

我爸阿峇，是很厲害的。

阿蓮：世界上最親切、最美麗的名字

大家都叫我媽媽阿蓮。對于我來說，這是世界上最親切、最美麗的名字。小的時候，媽媽把我擱在摩托車前的貨筐里，載我一起去養豬。上小學了，媽媽用車子載我去補習，參加課外活動。到了中學，她為了讓我學畫，載我到城里去，每個周末，風雨不改。中學畢業了，她載我去車站，送我搭長途巴士到吉隆坡念書。載完我以后她又開始載我的妹妹，大妹、二妹、三妹……到了前幾年，最小的妹妹已經到新加坡修讀音樂了。她又開始幫忙照顧我女兒和妹妹的孩子。每天送他們上小學和幼兒園。她常說，不懂路沒關系，轉一下轉一下就懂了。媽媽愛烹飪。煮東西是她的才華、表演和藝術。廚房是她展現才華的天地和舞臺。在這里她煮出一道又一道美味的作品。我們都是她的觀眾，有口福，雖然發福……可是又很幸福的觀眾。一直到女兒出世的那一剎那，我才豁然明白和感受爸媽的偉大。原來要把我從那么軟綿綿的一小團，養到會走路會說話會賺錢，是多么不容易的事。飯都不懂要喂多少，而且少喂一餐都不行。還有穿的、教育、玩的……

爸，媽，辛苦你們了。謝謝你們給予我們這么美麗的一個家。

永兒：我想，這輩子，我只能對她“老奸巨猾”

在永兒一歲的時候，有一次，她踩到我不小心撒在地上的CD。我告訴她說，你不要踩我的CD。

然后她就大哭，很委屈地哭。隔了大概兩個禮拜，她又剛好經過我撒在地上的CD盒。她的腳就踩下去，覺得很好玩的樣子。我在一旁，我看她，她也看我。她意識到我馬上要說她了。然后，她就握緊雙手，對著我吼。我被她怔住了。完全。然后她又踩了一下，走。

從那一刻開始，我知道，我這輩子是鎮不住她的。

所以，我不罵她，罵也罵不過她。

我想，這輩子，我只能對她“老奸巨猾”。

我發現我無法做一般意義上的好爸爸。以前我會為了盡到責任，即使很累，也陪著她，做一些父親應該做的事情?？墒?，每當我很累，就很快沒有了耐心。她也覺得沒趣。后來，我發現我不必那么用力地去愛她。有時，回到家累了，就先睡。睡夠了，陪她做她喜歡的事情。陪她畫畫，畫她喜歡的小動物。教她涂顏色。慢慢，我不再感到疲憊。和她在一起，感到輕松了、享受了。

她喜歡住鄉下。她不喜歡臺北，吵著要回來?，F在她的寵物是一群野狗。她在鄉下的稻田里自己偷偷養了一群野狗，還讓我不要告訴她奶奶。我覺得小孩子更容易接受的是身教，所以我不太說教她。她喜歡看書，因為我愛看書。她現在連走路的樣子也像我。她也不會像有些小孩，要跟著爸媽。因為她像我，也很自我。

她成績很好，特別是生物科學，但不喜歡馬來文。

我爸也喜歡動物。在家里，兩個人養魚，也養狗，經常為了這些問題爭個面紅耳赤。比如我看過的那條泥鰍比你看過的泥鰍大，吵得我媽也不知怎么辦好，讓我勸。我就說：“永兒，你就不能讓讓你爺爺嗎？”每當這時候，她都一副老人家的臉。唉。

她已經快和我差不多高了。體格大，胖胖的，和我小時候一樣。喜歡交朋友，是村里的孩子王。

每到過節，她振臂一呼，其他小朋友就都來了。

我不會因為她考得好而獎勵她，我會告訴她，今天我們很開心，所以一起去吃冰淇淋吧。我也不想去批評現在的教育體制。她的生物知識很強，因為她讀的書是她媽媽從臺北寄過來的，所以往往她的生物資訊甚至比老師還要多。我會告訴她，現在的學習只是一個當下，是你要經歷的東西，但不是全部。不要學別人，要做自己的東西。我覺得小孩是要摔的。那是直到我在自己的人生路上摔了，才明白的。回想我小時候，爸小心翼翼，怕我跌倒，但結果我還是跌倒了。那天下午，我教她騎自行車。我爸教她時，不敢松手，怕她摔。于是我教她。她騎出一段路，我就在后面松開手，結果她摔了，哇哇哭，我卻哈哈大笑。結果她摔了幾次就學會了。

會騎自行車后一段時間，我第一次帶她到后面的稻田去。之前她都是在家附近騎的。一路上，我在一旁跟著跑步，一直很小心翼翼。我對她說：“永兒，不要離爸太遠。你在我前面騎就好了。”

可是，騎了一會兒，她看到也沒有什么車，就忽然走了。她一加速，頭也不回地騎走了。前面是一個十字路口，我喊都來不及。好生氣又擔心?？墒腔仡^看才發現，她其實和我一樣。我當初也是這樣，頭也不回地離開家，去吉隆坡尋找理想。

從那天開始，我就放開了。我想可能有一天，當她看到自己的人生理想時，就會向她要的東西，頭也不回地奔去……

（摘編自譯林出版社《我的275克拉陽光》）

阿牛：

馬來西亞歌手、演員、導演。代表歌曲：《城市藍天》《對面的女孩看過來》，曾出演《夏日里的么么茶》《尋找周杰倫》等電影，自導自演《初戀紅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