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0日,教師節。這一天,關于什么是好老師的討論驟然升溫。一個社會主流共識是:好老師要有道德情操,引領、幫助學生把握好人生方向,特別是引導和幫助青少年學生“扣好人生的第一顆扣子”。
必須承認,每個劇烈轉型的時代,即使面對著功利、自私、冷漠的襲擾,也會出現道德情操超乎尋常的人,而這往往與金錢、地位、身份、年齡、性別無關。
此刻,處于媒體聚光燈中心的往往是被譽為“最美”的中國鄉村教師。
在同一片初秋的藍天下,僅僅因為城鄉之隔,同為祖國花朵的孩子們卻開啟了不同的第一課。
一個特殊的群體尖銳地闖入人們的眼簾。這便是六千六百多萬名留守兒童。
一位鄉村教師寫道:游走在村中,兒童拖著瘦弱的身軀劈柴,舉著沉重的農具耕地,翻著崎嶇山路行走的畫面始終是大山深處難以消逝的風景。他發出一聲嘆息:“同一片藍天,同一個世界,城市兒童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山區兒童卻歷經痛苦,飽經風霜,過著食不果腹的生活,何談教育?”
全國婦聯最近發布的一份報告指出,六至十一歲和十二至十四歲的農村留守兒童在校比例分別為96.49%和96.07%,這表明他們中的絕大部分正在學校接受義務教育,農村留守學齡兒童義務教育總體狀況良好,但部分中西部地區的農村留守兒童受教育狀況相對較差。而單獨居住的留守兒童占所有留守兒童的3.37%,雖然這個比例不大,但由于農村留守兒童基數大,因此對應的留守兒童人數高達二百零五萬七千人。
他們最后的屏障是八百多萬名鄉村教師。
很多人的堅守借助媒體的傳播感動了中國。
在像超人一樣奉獻之后,他們會定期出現在電視熒屏上,接受隆重的表彰,然后,鮮花掌聲散去,他們重回那些貧寒鄉村,繼續他們的崇高。
我曾經問一位最美鄉村教師:“你愿意讓自己的孩子繼續待在大山,接過你的教鞭嗎?”
她不假思索地回答:“不愿意。因為這里太苦了。”
感謝她背負著巨大榮譽的壓力說真話,這比金子還要可貴。
少數人的堅守背后是更多人的逃離。城鄉經濟和收入水平的巨大差距,造成農村教師、主要是骨干教師的大量流失,城鄉之間的教育差距隨之進一步擴大。因大城市、中心城市、縣城、鄉鎮之間以及不同地區之間的收入差距和工作、生活條件懸殊,一般縣城的教師比鄉鎮教師的收入高出三分之一甚至一半,造成教師逐級向上流動:中西部城市的教師向東部北京、上海、深圳等大城市流動,縣城的向中心城市、鄉鎮的向縣城流動,而流出的都是骨干教師。
不排除堅守者中有不少人通過無私奉獻、燭照別人獲得了快樂,他們也配得上媒體的褒獎、社會的肯定。但這是一份少數派報告。假如連體面的生活都難以為繼,起碼的教學條件都難以保障,我深深懷疑其示范作用能在今天這個時代感召多少人去含辛茹苦地當“好大一棵樹”?
我擔心“最美”終會變成一個沉重的道德十字架,讓難得的高尚成為這些人的墓志銘。
甚至,這些“最美”會成為一些地區部門掩飾自己忽視教育、懶政惰政的華麗外衣。
為了讓崇高和奉獻繼續,必須有一個前提:讓所有最美的鄉村教師活得體面而有尊嚴,讓鄉村的孩子有更寬敞、明亮、堅固的教室。
也就是說,鄉村教育缺乏最美的教師,更缺乏最美的制度。
【選自新浪博客】
插圖/失衡/趙國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