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媽時代，想要平庸談何容易

兒童節期間，兒子所在的小學一年級開展水果拼盤大比拼活動。盡管此前歷經半月每天數斤水果的勤奮練手，他的拼盤已從最初的無從辨識進步到一眼就能認出所拼事物，但當他的同學們端出猶如藝術品般的鳳凰呈祥、海底世界等主題拼盤時，他用大半個蘋果拼出的小烏龜就像愛因斯坦的小板凳一樣引來陣陣竊笑。

歷來不擅手工的我，以為每天備足水果，啟發他鼓勵他，就已經算稱職母親了，但在媽媽群里一打聽才知道，就這么一個游戲性質的小比賽，有的家長百度了各式拼盤視頻讓孩子苦練，有的家長甚至拜師五星級飯店的雕花師傅！

當媽七載，我時常有本領恐慌的感覺，他牙牙學語時，我知道了右腦是可以開發的；他能跑會跳時，我知道了跆拳道以顏色共分十一級；他戴上紅領巾時，我知道了12-9=3竟然有幾種不同算法……

看到網上流傳的當媽標準——“下得了菜場，上得了課堂，做得了蛋糕，講得了故事，教得了奧數，改得了作文，懂得了琴棋，會得了書畫，搜得了攻略，找得了景點，提得了行李，拍得了照片，想得出創意，搞得了活動，掙得了學費，付得了消費。最重要的是，扛得住情緒崩潰，熬得過歲月滄桑！”對比自己的經歷，驚覺這不是調侃，而是寫真，自己早已被周遭環境裹挾著在拼媽的道路上狂奔了。

也許很多人對拼錢、拼權、拼地位、拼關系等拼爹行為不齒，卻對以比拼教育理念和教育手段為核心的拼媽時代倍為推崇，將擁有“十項全能”的好媽媽視為一種競爭力，甚至書店里也擺上了《好媽媽勝過好老師》之類的書。其實，歸根到底，不論拼爹還是拼媽，這背后都是家長們望子成龍的焦慮。為了讓孩子能爭取到有限的資源，家長們不得不使出渾身解數。

當然，這種焦慮有時也是一種無奈。或許部分家長也和我一樣，原本只希望孩子能平平常常、快快樂樂地長大，放學后可以隨心所欲地爬樹捏泥，周末可以呼朋引伴地撒野，考試可以不必在乎分數的一時高低。等他長大以后，有一個美好的童年可以回憶。

然而，素質教育天天喊，現實中，越減負越累人，孩子們需要會的東西越來越龐雜。學校里隔三差五地舉行繪畫作品展、鋼琴舞蹈才藝展演、速算競賽、小主持班……我們可以不要求孩子出類拔萃，但如果他沒有一技之長，甚至難以融進所在的集體。

還記得小學報名時，有一個簡短的面試，老師讓兒子寫下自己的名字，他緊張地抓耳撓腮，因為我沒有教過他認字，而隔壁桌的小男孩竟能抄起老師桌上的報紙隨機念了一段，老師高興地抱著那個小男孩合影留念，那一刻，我看到兒子眼里滿滿的失落。

盡管知道過度干預孩子的成長不是一件好事，但身處拼媽時代，我還是不由自主地焦慮，不由自主地拒絕做一個平庸的母親。美國科學史研究者羅伯特·莫頓借用《圣經》里的故事提出了“馬太效應”，他認為，享受著這種效應的人，猶如在進行著一場社會資源的饕餮盛宴，而這個盛宴之外的人，連殘羹冷炙都爭取不到。

拼媽時代，想要平庸談何容易！

【原載2014年6月12日《工人日報·我在我思》】

插圖/攀比時代/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