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在哈佛

繼地產大亨潘石屹7月向哈佛捐贈一千五百萬美元助學金之后，香港恒隆地產主席陳啟宗、集團董事陳樂宗創立的晨興基金會，日前豪擲三億五千萬美元捐款給美國哈佛大學，用以支持該校公共衛生學院的發展，創下了哈佛建校三百七十八年以來最大單筆捐款。據悉，哈佛大學擬將公共衛生學院改名為哈佛陳曾熙公共衛生學院。

中國人創了哈佛捐贈新紀錄，《創業家》雜志社社長牛文文對此頗感自豪，“為華人高興，三百多年來單筆最大捐款出自華人！”然而，更多圍觀者對此卻持惋惜和質疑態度。

2010年，中國人民大學、耶魯大學雙料校友張磊向耶魯大學捐款八百八十八萬美元時，也曾遭到國內網友的如潮責問。有人早已概括出了類似事件的輿論發酵規律：一邊是責怪富豪“肥水流了外人田”，另一邊則是反思中國大學為何總是收不到捐贈。

時評作者郭文婧撰寫的文章可能道出了不少人的觀點：“無論一個人多么有錢，只要不侵害他人權益，他做不做慈善，在哪里做慈善，他怎么做慈善，都是他的權利和自由。富豪對他們的財產有充分的處置權，他們的善行應該被鼓勵。”然而，對中國大學為何總是收不到捐款的追問卻是個值得不斷反思的話題。

華中師范大學教授戴建業認為，此次捐贈是“捐者有義，受者無愧”。陳氏兄弟中的陳樂宗畢業于哈佛，并且是讀醫出身，雖最終并未走上從醫之路，但是以捐贈感恩母校的教誨和栽培，乃是令人稱贊的義舉。而正是后半句中的“受者無愧”，才是不少人拿中國大學與哈佛、耶魯等校友捐贈較多的世界名校相對比的根源。也就是說，不少人認為，就算有校友捐贈，中國的大學也是受之有愧的。

中國大學究竟愧在何處？

大學之大，不在大樓，而在大師。衡量一所大學的好壞，不在于校園有多美麗，教室有多奢華，而要看其是否真正有較高的學術水平和較多的大師，看其是否真能給學生以心靈的啟迪和人生的引導。之所以在國內“很少有校友主動給母校捐贈巨額善款，即便有一些校友給母校捐款，也多是在校慶時被動、被迫給母校捐款，而且數額普遍不是很高”，時評作者張立美認為原因之一可能是對于很多中國大學畢業生來說，大學教育對自己的成長、成才幫助并不大，因此很少有大學生對母校有深厚的感情。

感情不深、收獲不豐，僅僅是不愿捐贈的一方面因素。但是，中國也不乏深深感念母校在人生最美年華給予力量的畢業生，之所以不常以捐贈的方式表達這種感恩，恐怕還有另一種更為現實的考量。

網友郭起聞說，捐到哈佛，促進的是整個世界教育的發展；如果捐到中國，很可能只會引起國民的一片嘩然，緊接著就是關于資金去向的大討論。這種怪象聽起來似乎很荒唐，卻道出了人們對于中國大學對捐贈資金使用和管理的憂慮。

在美國，當捐贈者向高校捐款時，他們有權決定如何使用捐贈資產所產生的收益和基金。每一筆款項的使用，都會明確地對外公布詳細賬目，使捐贈資金的使用透明化和規范化。而且，相關基金的管理也是由專業的投資委員會或投資管理公司來操作，這就保證了資金的回報率。同時，美國聯邦政府和州政府還制定了一整套法律法規及其配套措施，通過減稅的方式鼓勵對高校的捐贈。

相比之下，中國高校基金會僅要捐贈人慷慨解囊，之后資金流向大多由主管單位決定，捐贈人的意愿難以得到完全尊重。近些年頻頻出現的高校腐敗，更讓捐贈者擔心善款流進高校里一些人的私人口袋，捐款能否得到有效利用讓人無法放心。中國高校基金會的管理人員也多為行政人員轉行，缺乏專業投資知識，往往很快就會坐吃山空，只能等米下鍋，這是捐贈人所不樂見的。

【原載2014年9月10日《新華每日電訊·評論·聲音》】

插圖/“自愿”捐款/張建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