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梅的詩

光

在這個上午

所有的事物都變成光影

沉默而又晃蕩不止

屋頂上的玻璃窗

藍得要命

純潔如同嬰兒卻又復雜難言

誰也不知道

有些什么東西會在何時

空襲而來

麻雀，灰塵，黑色的云

告訴你吧

我見過的最危險的事物

是無邊無際的樓梯

當然它沒有來處

也不知歸路

花紅莧菜，在陽臺一角

詭秘地吐著讖語

每一枚葉片

中央都滴淌著紫紅的血

親愛的

此刻我雙耳混沌

大鳥在紅瓦頂上歌唱

它說

四處都是堂皇的謊言

四處都埋藏著即興的不忠

我聽到鄰居家陽臺上

秋天的蔥

捆成兩捆，捆成三捆，捆成四捆

夢里的夜

黑得一塌糊涂，無法描述

好多的人

如同尸體一樣坐著

我曾想為你暮年的孤寂

獻上我所剩無幾的青春

如今卻躺在冰涼的地板上

握著一把創可貼

四處落滿傷疤

諸神之主

跟苔絲所開的玩笑

到此結束了

親愛的

這就是這個上午我干的事

躺在冰涼的地板上

做夢和回憶

我和回憶一樣

如同薄紙

與其說是哀傷把我壓向

不能再低的低

不如說我

找到了向魔鬼臣服的

最好方式

2013年9月3日

也說玫瑰

秋夜

馬車就要來了

樹林黑暗，噴吐著精靈的讖語

我看到他們

那些精靈

排著隊坐在車上，一動不動

身上籠罩著螢藍的光芒

趕車的是一個壯漢

跟我們活人一樣

有肉色的皮膚和密實的虬髯

你見過嗎

活人和死人坐在同一輛馬車上趕路

越過無邊無際的樹林

星辰從身邊嘩嘩掠過

而那高得嚇人的馬

足有十八尺

眼里流淌著綠色沒有溫度的血

我不顧一切地躍向那馬車

是想為那個世間最艷麗的字

那扎傷我的帶刺的小物

向諸神討一劑藥方

馬車冰冷

骨頭做的車架嘎嘣作響

精靈們活動頭顱和四肢

紛紛從睡夢中醒來

當他們看到我

眼神里無不露出

無能為力的哀傷

2013年9月4日

芳心

我必須澄清

在那個傍晚到來之前

我無意闖入你的芳心

盡管這已是

第一百二十三遍的重復

秋天

我在墻上鑿一顆釘子

為的是

掛上那串我種出的紅辣椒

這個鬼季節剛剛到來

我就被冷風咬了一大口

疼痛使我流下灰色的眼淚

火紅色的炭火呢

親愛的

不必說了吧

你的芳心有多大

那里住著成群的狐貍野兔

刺猬和其他

你是世間最忙的情人

當我進入

馬上變成了霍比特人

說真的

為了這場迷路

我一直哀傷著

夜以繼日

2013年9月5日

貓的注視

未來的某一天

我將封死我閣樓上的門窗

用黑色的磚和

紅色的蒺藜

為此而做的準備有上萬年

為此我在露臺上建造了

一個磚窯和一個種植園

悼詞日日由燕子和麻雀唱響

它們和它們的后代

一茬茬死去

尸體像冰山陳列

火燃燒著

日夜不息

蒺藜在長夜噴吐層疊的蓓蕾

我是自己的園丁和燒窯工

必將造出世間最美的墓穴

而這一切秘密

卻被一只貓長久地注視

它陪我無數次地回憶著

年輕時那些甜蜜的微創

2013年9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