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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火青絲

2014-04-29 00:00:00徐建祥
文學界·原創版 2014年9期

常老頭折進巷子口的時候,穿堂風針扎一樣刺進他耳廓兒的軟骨里。他瑟縮著脖子并打起寒噤,清鼻涕蠶絲般拖將下來,還沒等他騰出手擤鼻涕呢,懸在半空中的清鼻涕早已被寒風吞卷得沒了蹤影。

眼下已到秋冬的臨界點上,只要下雪就進入漫長的冬季了。原來這巷子口是有一棵榆樹的,冠蓋不算小了,為給街面房騰建設用地,就把它除掉了。往年每到這時,枯黃的樹葉兒就飄飄落落、零零灑灑的,讓人有季節更迭的氛圍。自從巷子口的榆樹被砍伐掉后,他連夜里做個夢都迷向,找不著方位,還老做些古怪的難以理解的夢。昨夜就在夢里跟腳下的泥土較起勁來了……他怕提這茬兒。他的指尖凍得生疼,本能地去焐另一只手上拎的小籠包子和包谷糊糊,塑料袋里的吃食還燙手,他消瘦的臉上增添了幾分信心。

他正要加快腿腳穿過巷口的時侯,有人喊:“常叔,常叔……”是個女聲,挺急切,他聽出來是街面美發店的秦梅。他收住腳步扭轉頭來問啥事?秦梅趕過來說是吳局長的兒子小吳找你,說他爸要見你,人躺在醫院都不行了。他一怔,隨即點起肝火來,心里罵道:關我屁事,個老東西喪門星,我又不是中央領導、專家名醫,見我能給你帶來啥?

他馬上聯想道,我說呢,咋這么怪?

昨夜他睡得很沉,一整天手里的理發推子就沒閑著,兩根老腿也沒打過彎兒,從沒這么忙過,晚上他收拾停當了倒頭就睡了。忽然,一個陰影把他的房子給吞沒了,外面響起了怒吼:“開門!”他驚恐萬狀,哆哆嗦嗦地頂著門,按上門扣兒,嗓音發顫地問:“你是誰?”又是雷鳴般的怒吼:“我是泥土,時候到了,特來索債!”“泥土?”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欠泥土什么債?咚咚咚一陣擂擊,門鎖的舌頭斷了,門板破碎了。

他顫抖地問:“哦,泥土,你要什么債?”

泥土說:“你這腦蓋骨。”

他長嘆一聲,說:“那么多人的頭發要我去理,再說我還沒理夠呢,你就上門逼迫了?!……”

泥土不為所動:“你的腦蓋骨欠了債,是到該還的時候了,腦蓋骨必須還回到泥土里……”

他說:“是,不錯,那是早晚的事。”

泥土譏笑說:“你瘦小的骨殼里還有什么漬水,這樣不舍得?”

他爭辯道:“泥土屬你,可我的樣子不屬于你!”

泥土大笑。

他定睛望望,覺著眼前的泥土倒眼熟,像是個人,眼角聳拉,鼻頭寬大,鼻梁癟塌,還有那嘴……是冒牌的,原來是你個老東西吳局長,你也敢冒充泥土,就不怕泥土咒你,將來葬無捧土掩尸?!……

當他從夢魘中驚醒時,頭箍得鉆心的疼,脊背濕透了,窗扇被搖曳得咯噔咯噔響。

他火未熄,魂未定,但還是問:“哪家醫院?”

“小吳沒說,我也不好問。”

過了會兒,他說:“好,我知道了。”

常老頭,這一片人都熟悉他。其實他的名兒很好聽,叫常喜田,叫他常老頭,跟他的職業有關系。他是這個城市的第一代理發師,握了大半輩子剃頭刀了,到現在還舍不得丟下它,注定要給人剃一輩子頭了。也只有秦梅人前人后地喊他“常叔”。秦梅是他帶過的徒弟,是山區農村來的,愿意跟他學手藝,學成了就在這街前租了間門面開起了美發店。先前教的那一套本事,秦梅基本都不用了,什么時興做什么。常老頭也不好問了,人出師了就由著人家去。不過在帶徒那會兒,他把秦梅當成了自家人,有心把秦梅說給兒子當自己的兒媳婦,可兒子說啥不干,嫌人家土氣,非娶一個妖精似的女人。這下倒好,商業單位一轉制,兩人都沒著落了,硬生生把他那套房子給占了。為了兒子更為了孫子,他就在這個巷子內租了套舊房住了下來。

回到屋里,他急忙放下吃食,搓捏了好一陣兒手指頭才緩過勁兒來。身子骨聚不住火氣了,畢竟是七十四五的人了,一年不抵一年了。他抹了把自己冰涼的刮得潔凈的臉,自語道:“吃飯了!”刮臉凈面他在行,手藝是自己的,臉也是自己的,刀感自己把握,兩天刮一次,這么多年從來未間斷過。他喝著滾燙的糊糊,吃著小籠包子,樣子很專注,食欲還行,雖不像當年學徒那會兒,在揚州老家,“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的那種滋味兒,倒也愜意。當初他跟剃頭店師傅學手藝,一學就是六個年頭,什么剃頭、修面、清六孔、疏通淚腺、按摩穴位、敲打肩膀頭子,樣樣精通,做工扎實。六個年頭呀,如同現在的大學本科加研究生也才畢業,現在呀學個一年半載的就敢開理發店美容院,工商局也敢發執照。秦梅不就是跟我學手藝不到一年,非要跟人家合伙開店的嘛。他哀嘆一聲:“走吧!”人家畢竟要靠這個掙錢混飯呢,不過他告誡秦梅以后再不要提及我了。秦梅怔怔地看著他。他的意思很明白,你學得好也罷歪也罷,都跟我沒關系,我受用不起,也丟不起那個臉。秦梅有靈性,人也勤奮,跟人合伙兩三年,攢了些錢就租門面單干了,還聘了兩個小姑娘當下手。漸漸的客人多了,秦梅就把一些年歲大的、下崗失業人員、農民工,還有一些的的確確癩頭瓜腦的人往他這里引見。這個他樂得,一個是他不辦營業證,又不租門面就在家里作業,掙一個是一個,吃菜抽煙喝酒錢基本夠用了,養老金就給孫子攢著,等以后考上大學了就做學費;二個是打扮這些人他輕車熟路。你像老年人,要的是頭剃得干凈,臉刮得光潔,揉幾把穴位,邊聊聊過去的事兒,收費就幾塊錢,不用一個月他準又來理發。下崗人員和農民工圖的是經濟實惠,摻和著點兒流行發式,同樣是理發,比外面省一半,誰不干呢。至于那些有生理缺陷的,他有辦法,像棒槌頭又長著長臉的,他就把頭發留厚實些也寬闊點;半邊臉大半邊臉小又因中風嘴角歪斜點的,他就臉大的一邊多理掉些,臉小的一邊少理些,直到對方賞心悅目為止;像頭上有癩疤的,鬼剃頭的,他就更有辦法了,不過這類頭,他也不太情愿剃,剃得再好,也沒人會豎大拇哥兒的。近來,一些老太婆三三兩兩的上他這里來修頭剪發了。女人們毛病多,嘰嘰喳喳,嘮嘮叨叨,瓜子殼兒扔一地,對洗發水挑三撿四,還喜歡侃價。他最討厭這一點。

他習慣性地打開電視看看有啥新聞,看哪里又出災禍了,人家有難了嘛,能捐兩個就捐兩個,每回社區上門動員,他都舍得捐錢捐物。租的這套房是一室一廳的,外間就當理發室,里間就是寢室,除了一張床和衣柜,還擺放著老伴的遺照,老伴兒是突發腦溢血離世的。眼下,他不希望吳局長的兒子小吳馬上來找他,也不想用去半天時間上醫院看望那個老東西,媽媽的,老朽一堆了,還擺老局長的譜兒。哦,快爬大煙囪了才想起我來了,也不該想起我呀,你在位的時候,那些吹捧你的,得你好處的都到哪里去啦?其實,他心里還有一口氣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不理他!常老頭甚至有些幸災樂禍了,自沏一杯茉莉茶,關了電視,又打開臺式錄音機聽起他家鄉的“揚州評彈”來。《武松打虎》這折他聽得過癮兒,茶品得也有滋味兒,評書人鏗鏗鏘鏘,跌跌宕宕地講述著,聽得正帶勁兒呢就說完了。他又興然地聽起了《西廂記》里的折子戲,聽張生和崔鶯鶯的戀情故事,聽著聽著,他就有淚想流,就想起了他年輕時那段戀情來。

常老頭當年在國營理發部工作的時候,分來一個大姑娘跟他當學徒,他當師傅。姑娘叫楊紅英,小他兩歲,臉色粉里透紅,一激動臉就紅撲撲的,總是洋溢著激情活力。一開口就稱呼他小常師傅,其他理發師傅羨慕得不得了,也學著楊紅英的腔調捏著嗓子喊“小常師傅”。楊紅英就紅一紅臉,害羞的樣子像剛喝過紅葡萄酒,不一會兒,照樣喊他“小常師傅”。他表面不好意思,可心里開心死了,跟飄在云霧上一樣。干理發這行的人都愛美,收拾頭發就是最直觀的愛美方式。一天,人都下班了,楊紅英說小常師傅給我收拾收拾頭發吧,他說好啊!他端詳了一會兒楊紅英的頭型和臉型,說你最適合額前梳個劉海,朝右偏一點兒,顯得更青春更美觀,兩個辮子不要太長,那樣顯得精神又活潑,像你的性格。楊紅英說好呀!他就開始修剪額頭前的劉海,隨后就轉到身后去截短楊紅英的辮子。

問:“可不可惜?”

答:“不可惜。”

問:“下剪了?”

答:“下剪!”

兩條烏龍般的大辮子就被截短了。楊紅英脖頸兒就露得顯眼了,他就盯著看,好嫩好白,隨著呼吸還有律動感。

“小常師傅,你干嘛呢?”鏡面里的楊紅英在問他。

把他的神兒喚了回來,他說沒干啥,差點用剪刀戳破自己拿梳子的左手心。從那以后他真真切切地喜歡上楊紅英了,他主動買票邀楊紅英一起看電影,楊紅英樂得去,在回宿舍的路上,還在興致高昂地說著電影中的人物和情節,一點都不累也不困。他倆成雙成對地外出看電影傳到了吳主任的耳朵里,也就是后來的吳局長,現在的老東西,那時是商業處生活服務部主任,管著理發部,三十六七了還光棍一條。吳主任不高興了,就催促王支書出面給他自己牽線搭橋。王支書本來就看吳主任的臉干事情,謹小慎微的,一聽說這事兒樂意做得,就以組織的名義做楊紅英的工作,一次比一次做得勤,做得耐心,就一個選擇,只有嫁給吳主任。楊紅英不答應,那好辦,沒多久就調楊紅英到生活服務部當出納去了。臨調離理發部的那天,楊紅英眼都哭腫了。他也心亂如麻,根本沒心理發。晚上,楊紅英非叫他到自己的宿舍來一趟,他就去了,楊紅英把門反鎖上了,轉臉就抱著他又哭訴起來,他也不住地流淚。楊紅英突然擦擦淚說:“喜田,雖然我倆不能在一起成夫妻,但我愿意跟你好下去……”說完,楊紅英就解開襯衣扣兒,露出了雪白的雙乳,抓住他的雙手就往自己乳上貼。他不敢相信眼前是真的,手觸摸上去暄酥酥的,他此時的情性是高亢的,頭目是眩暈著的……

成了吳主任老婆的楊紅英,每次剪發修頭都要來找他,并說給我剪好看點,氣死那個老東西。他說好,就給她剪成短發頭,有意把她打扮成上海支邊青年的模樣,齊脖頸的短發,削去厚度,發邊還朝里收卷著,有些三四十年代大上海女性的風韻。吳主任看了就來氣,一來他是單位的領導,要帶頭批封資修;二來他跟楊紅英站一塊兒,更顯出他的老態和寒磣。

“老夫人拘系得緊,委于我紅娘寸步不得離小姐的身,鶯鶯深鎖閨中,出不得門去,心急情躁,茶飯不香,臥榻難寢。怎曉得,我紅娘更是心神難安,想與小姐商議,不妨趁到寺廟齋天供佛之際,把張生引向普救寺,如何?……”

聽著《紅娘》的一折戲詞,常老頭深吸一口煙,緩緩地吐出一陣灰白色煙霧,哀聲長嘆,當年的王支書要有紅娘一半的柔情肚腸,也就燒高香嘍。他永遠也忘不掉今春的那個下午,他為楊紅英做了臨終前的最后一次剪頭和修發。楊紅英面目清瘦多了,花白頭發顯出了她的蒼白和憔悴,她患的是乳腺癌,左乳處已空癟下去,右乳部位也不見隆起的影子了,這就是我四五十年前親眼看見,雙手觸動過的那對女性的胸乳嗎?那是多么溫潤而純熟的胸乳呀!……他的心情好沉重,像是鋼刀在心口上絞動。他給楊紅英剪了發,齊耳垂兒為線剪下去,莊重而悅目,又給她染了發,嘴里念叨著:“要是臉上再上點胭脂妝就好了。”

楊紅英自嘲道:“我還像個人樣嗎?”

“像,像,怎么不像呢……”

楊紅英眼角的魚尾紋舒展開來,又問:“我好看嗎?”

“好看,好看……”

“唉,也只有你這么說。”

楊紅英把自己枯枝兒般的雙手抬伸過來,抓住他的手背,他趕忙握住楊紅英的手。這雙手失去了光澤但卻很溫暖,病房就他們一對老人,就這么握著,久久地,溫暖著對方的心田。

怪事了,到現在也沒一個人上門來剃頭理發,是天在作怪,還是叫那個吳喪門星給促的?也好,他樂得休一回閑,拆開手推、電推擦擦垢上上油,蕩蕩剃頭刀,磨磨理發剪兒。到中晌他燒了兩個小菜,一碟韭菜燒茶干絲,一碟蔥絲燒回鍋肉片,外加一小碟雪里蕻咸菜。豆腐和干菌都有,文思豆腐這道菜他早就不做了,那是他家鄉的文思禪師的創意,那得有一定的場合和氛圍,眼下還沒那份雅性情。他倒上半杯白酒,自品自飲起來。品酒他在行,抿上一小口,在舌尖的味蕾上潤一潤,再用口腔來回鼓蕩幾下,然后吮吸下肚,眼睛瞇成一道縫兒,兩腮深凹下去,嘴里蠕動著,縮緊脖頸,這才算感受到品出的滋味兒了。每天兩頓酒他是必須要飲的,不多喝,就半茶杯,中、晚兩頓加起來也就四兩酒,喝的還是純高粱釀造的散酒,巷口外的一個東北人經營的。這個習性是從老伴離他而去后就基本上固定下來了。兒子煩他喝酒。煩就煩唄,老子把房子給你了,我自個兒單過,喝自己掙來的酒,白煩!他喝完了杯中酒,還覺著沒盡興,想再補充點,隨后又自語:“留著晚上喝吧,還要做事呢。”碗一推,就躺在床上瞇午覺了。

咚咚咚,門響了好一陣兒,一個人在喊常叔在家嗎?他迷迷糊糊間聽出來了,是老東西的兒子小吳。午覺也給攪黃了,他極不情愿地爬起來。

“常叔,打擾您了。”小吳欠下身子說。

“啥事?”

“我爸快不行了,想見您呢……”

“我———我又不是啥人物,也不是大夫……”

“你們都是一個單位的老人,就差見你了,常叔,就看著我母親的面吧……”

“哪家醫院?……”他點頭了。

“這就走吧,車在外面等著呢。”

人到門前了,小字輩還算是理解大人們的事兒,不為難人家了。

來到一家醫院干部病區的重癥室,小吳到床跟前招呼一聲,隨后托起病人半坐半躺著,奶油色的滴液在一下一下地滴注著。常老頭移到床頭前,看著眼前的吳局長,人已現鬼形了,眼圈發烏,眼球無光且深凹下去。他正要說話,沒想到對方卻語氣柔緩地先喊他了。

“小常嗎,你來了就好。”還夾雜著官腔。

“還小常呢我都老頭一個了……”

“哎,在我的眼里你還是小常嘛,當年你是理發部最年輕的理發師,風華正茂,技術最好……”

他最煩這老東西提及當年,你奪我所愛,還想著當年,卻沒有一點慚愧和負疚。當年我剛到理發部上班,你就非我不理發,我給你修臉面清鼻孔,滿臉胡茬兒刮下來連剃刀都遲鈍了,在蹭帶子上蕩好一陣兒才有礪刃,一個勁兒許愿年終評我當先進呢。可楊紅英分到理發部后,這個恬不知恥的老東西從此不來了,非叫楊紅英去為他理發修面,頭理得坑坑洼洼,臉刮得盡是血口子也高興。常老頭有心詛咒老東西趕快死了好,白蛋白注一條河進去也沒用,別再糟踐國家的錢。

“小常啊,這幾天總在跟你說話,也不知說些啥?看來我是沒幾天過的了,咱們老一撥子也沒剩幾個了,可你要好好地活呀!……”

他聽著還順耳,看來人之將逝,交根交底,慈心萌發,其言亦善,還滿誠心地祈福活著的人呢。他頓生憐意,問吳局長還能吃些東西吧。吳局長說也就喝點湯水。他說行,能吃點就好。吳局長又問他近來怎樣?他說一天還能站兩三個鐘頭,還能吃得消。“嗨,就是大小便不太利落,尿尿老滴滴拉拉的,還總打尿顫,拉屎蹲半天,非要攥緊兩個拳頭……”說著,他就有點難為情,樣子也挺滑稽。吳局長噗嗤笑出了聲,樣子很開心,他受著感染也哧哧地笑起來。吳局長笑出了淚來,干咳了一陣子。他也覺得眼角有一股熱流涌出來。老局長板起臉來說:“聽說你愛喝二兩酒,頓頓都離不開?可要改掉!”他心想我喝的是自己的酒,就這點樂趣和嗜好!我還歡喜聽評彈哼小曲兒呢,你也要嘮叨嘮叨?!剛才的好心情好氣氛頓消一半了。

吳局長悵望著天,說:“從前我是對不住你,唉,誰叫我們都年輕過呢!……”

他對這種借口和歉疚還是不滿意。

“小常啊,我請求你辦件事。”吳局長直起身子,勾過頭來,幾乎貼近他說。

“你說吧。”

“這兩天有空兒,給我理個發刮個臉,我也好體體面面去到那頭報到……”

“醫院門口就有理發的。”

“你來,我心安……”

這個時候,醫護人員來檢查,他起身要走。

“你答應不……”吳局長用祈求的目光巴望著他。

“我答應你!”他心說你可賴上了。

小吳要把他送到家門口,他謝絕了,非要在巷子口下車。巷口的寒風在搜刮著他瘦小的身子骨,任由寒風肆虐去吧。

“是常叔嗎?”一個人影向他迎來。

在微光下,他辨認出是秦梅。秦梅讓他進自己的美發店暖和暖和,他猶豫著,最終還是隨秦梅進了美發店。店里又新添了兩套新式樣的洗頭設備,白瓷臉盆比他喝茶的杯子還精致細膩。今晚打烊早,店里就他們一老一少。秦梅說:“我見你屋的窗戶老不亮燈,心里擱不下……”他望著秦梅,喘了口氣,舒展著心胸,可他又不知該說什么。秦梅問:“常叔還沒吃晚飯吧,我這就給你買飯去。”說著就出門了。他有些難為情,不該給人家添麻煩,心里想要是自己有個女兒該多好,知冷知熱,時常能想到他這樣一個人。兒子有什么用,只顧自個兒,就連自個兒也顧不好,還養著個好吃懶做的媳婦,這下好,兩個都下崗失業在家。兒子天天念叨著要創業,先是把那點買斷工齡的錢投入股市炒股,一套就是幾年。后來是蹬個自行車奔波到幾十里外的河壩里,下到刺骨的冷水里去撿玉石,玉石沒撿上,經常喊腿疼。現下又籌劃著買摩托車,到更遠的山里去撿玉石,還說慈禧御用的“金床玉履”的玉石材料就產在此,說不準哪天就能撿著牛頭玉呢。望著兒子那副癲狂勁頭,常老頭只有一聲嘆息,悔恨當初沒有逼迫他學好理發這一行,社會再改再革,他也能靠手藝吃飯生活。像人家秦梅不就立足下來了嘛,現在看看誰牛誰熊?!秦梅現在是老板的身份了,人也風光了,有點像當年楊紅英的體韻了……

“常叔,我叫人家給你做了碗肉絲面。”秦梅端進來一大碗,“你趕緊吃。”

“那,我就吃了。”

他是餓了,就埋頭專注地吃著,呼呼嚕嚕地吃出聲響來,鼻涕汗水都淌出來了。秦梅就遞上餐巾紙,他不好意思地擦拭著。秦梅就坐在他對面望著他吃。他自嘲著說不成體統,不成體統。秦梅說這有啥,我父親吃面食的樣子還要夸張呢!說完了秦梅就笑了,他也笑了起來,笑得連下巴的掛鉤都有點酸了。

他要起身走了。秦梅要送他回家。他不讓送,說我還沒那么不中用。秦梅就遞上一包東西,說常叔你愛聽戲,這套光碟里啥都有,又遞上一包東西,說這是我老家的干貨,當下酒菜可好了……他接過兩包東西,心里泛潮,可舌頭發澀,要說的話到嘴頭就凝固了。秦梅說:“常叔,以后……我給你理發修面!”“好,好!……”他連聲應答著。

秦梅一直目送他折進巷子口。

他捧著這兩包東西,心又在念叨,到嘴邊的話咋就沒說出來呢?這個時候,自家門口一個黑影子在竄動,把他驚嚇得頭發倒豎,問是誰?黑影子不竄動了,答道:我,你都認不出來了?天黑,他哪能認出黑影子來,聽聲音像是東頭一單元的二傻子。

“你在這干啥?”

“理發,都等你大半天了……”二傻子有怨言。

“都幾點了,明天再來!”

“不行,明天我還要去醫院看病人呢!”

二傻子態度堅決,他拗不過,就讓二傻子進屋了。

……常老頭是被一陣警鈴般的電話聲催喊起來的。

他匆忙趕到醫院干部病區的重癥室,醫護人員剛為吳局長處理完后事。小吳噙著淚說常叔有勞您了。他擺擺手,穿起白色工作衣,打開理發用具包,端望著吳局長的遺容遺貌,他讓小吳捧扶起吳局長的頭來,吳局長的臉上還有些余溫和彈性。他心里說你老兄雖然消瘦了,但鼻頭寬,也有點癟,這點不會變,頭發不能留得太長,耳朵要全部裸露出來。他不一會兒就理好頭了。他說這就可以把頭放下了,小吳卻累出一身汗。他操起剃須刀開始為吳局長刮胡子修面,當他再觸及到這張布滿胡茬兒的臉時,拿刀的手開始顫抖起來,莫名其妙地抖動著,以至于下不成刀。他叫小吳離開一會兒,自個獨自面對著吳局長。

“老兄呀,各行有各行的道呀,我老常畢竟是個剃頭理發的,是給活人剃頭修面的,看來跟人家殯儀館的人搶飯碗了,閻王爺不高興了,這咋辦?……”

吳局長隱藏在亂草般胡茬里的嘴,緊抿著,不肯搭理他。他僵持在那里了,腦子一片空白,時光在一分一秒地劃過。他顫抖著手點上一支煙,慢慢地吸著,煙絲在兩人頭頂上縈繞著,如同寺廟里氤氳的香火青絲,在傳遞著什么。他又喃喃自語著:

“老吳呀,其實我也不總是在怨恨你,也念叨過你的好處呢。那個時候,我是因犯生活作風問題,你是犯跟人家對著干的政治立場錯誤,你我一前一后被關進勞教隊的。有一天,你為了袒護我,不就被幾個造反派拳打腳踢一頓,還餓了兩天嘛,差點喪命呀!我抱著你痛哭呀!出勞教隊的那一天,不還是我給你理的發修的面呀!……”

他的手竟然不抖了,他活動幾下指關節,他要刮臉了,不敷熱毛巾了,就這么干刮吧,你老兄就耐受一會兒吧。他手里的刀在吳局長的臉上游動著,如同在給慵懶的綿羊剪羊毛,不一會兒吳局長光潔的臉面表露出來,面目也安詳多了。他輕松了許多,就是腿腳有些沉,挪動步子時有些別勁兒。

凌晨的一場中雪,把時日拽入了冬季。常老頭穿上了小皮襖去到酒店用那頓答謝餐。小吳派車來巷子口接他走的。他喟嘆:“官家還是官家子呀,亙古同理,你吳局長香火旺呀!……”

王支書非要跟他坐一個桌上,還非要跟他碰兩杯,他心說你個老東西滿口鑲的是瓷牙,好看不中用,嚼啥啥不香,還敢跟我對著喝?行呀!二兩酒下肚,王支書就抖開話題了,盡是他的話。常老頭點上煙,吸著煙卷,吐著云霧,聽老東西講下去。

王支書湊近說:“當年我提過你當理發部經理的,可老吳不愿意,怕你跟他爭楊紅英……”

他只是吸著煙。

王支書又悄聲說:“你瞧見那個曹老頭了嗎,那可是個老情種,跟一個小他三十多歲的女人好上了,騷癮大得很……嘻嘻嘻……”

他依舊吸著煙。

王支書自知無趣,就換了個話頭,講著講著,王支書講起高深的道理來了,說自己近來在讀孔孟的儒家哲學呢。他心里罵,你個混蛋!當年在批“克己復禮”你最上勁,罵“孔老二”你最狠,寫大字報你最多,現在倒要“復禮”了,晚啦!人呀人,是人道在作祟,還是天道在作怪?!

王支書耷拉著舌頭道:“我們暮年老矣,孔子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經典呀!”常老頭看著被自己吐出的煙霧熏燎著的王支書的臉,心里還是一震,雖然他沒完全聽懂,但此言能從老東西口里講出來,真是不容易。他要繼續跟王支書碰酒,王支書竟然應戰。喝下酒,王支書笑瞇瞇地湊到他耳跟前,說:“酒可不是白喝的……”他問:“話里有話?”王支書說:“是的,到那一天我這腦瓜子就交給你了。”他說:“那可不行,我是給活人理發的……”王支書孩童般地搖晃他肩膀:“你行,你行……你能給老吳理,就多我一個嘞?”他說:“那我走到你的前頭咋辦?”王支書說:“憑你這酒量就能活過我!”他經不住駕捧。

“行?”他問。

“行!”王支書說。

“老———吾———老……人———之———老———嘛!”他晃動著腦袋瓜兒悠然說著。

王支書說你答應啦!激動得不得了,非要夾一塊羊腿肉看著他吃下去,差點把他噎著。

飯店外面的天空,湛藍如玉,空氣爽朗透徹。常老頭深吸一口氣,舒坦呀!抽煙的人才有如此妙不可言的感受。他望著刺眼的雪,心說往哪兒走呢?王支書在后面喊:“老常,你上哪去?”

他直洞洞地說:“理發———去!”

“理發?”

“女兒!”

“女兒?”王支書撓撓頭:“你有女兒?哪個女兒?”

常老頭幾乎在吼:“女兒……”

他歪歪斜斜地上了人行道,在雪上踩出的鞋印,是雁陣的排列組合,他如雁般飄將起來,一直飄往路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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