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一首歌的遭逢

風似有似無，裹挾著硬朗的寒意，直抵你的衣角、你的頸項、你的后背，甚至是你的內心你的靈魂。你知道，北方的冬天已經很深了。不遠處的納林河，早已被冰層封住，你聽不到它流淌的水聲。大片大片收獲后的田野，被嚴霜覆蓋著，沉郁寂靜。那些曾經茂密的楊樹柳樹，托舉著孤苦無依的枝干，瑟瑟在風中。就連高聳的井塔，也裹上了厚厚的棉被，叮叮當當被什么敲擊的聲音，也不再那么清脆和悠長。

清晨或者傍晚，廟灘村被什么地方升騰起的霧氣抑或煙塵籠罩著，方興未艾的重工業氣息深刻地降臨在了這個農業文明歷史悠久的小小村莊。一些原有的秩序被破壞，一些新生的現象在興起。在這樣變與不變的更迭中，時光一頁頁地流淌。秋去冬來，日復一日，你存在在這里，你仿佛又丟失在這里。一種匆忙，一種失落，一種無奈，一種滄桑，會在不經意間掠過你茫茫的心際。

干澀，單調，彷徨，甚至深深的迷失，充斥于一懷。煩瑣的程序，無謂的糾結，無休止的折騰，無邊際的等待……你崇尚自由的靈魂仿佛受到挑戰，你敏感驛動的心靈，常常被遲鈍和麻木甚至冷漠包圍。

什么樣的感動，會是你最好的慰藉呢？！

達布察克鎮的車流日漸擁堵起來，現代廣告公司的業務正忙得不亦樂乎。推門進去的時候，戴著耳麥、埋頭敲字的小伙子，腦袋正有節奏地擺動著。他看見你，有些靦腆，不好意思地摘下耳麥，對你說：“蒙古國民歌，真好聽！”你頓然就喜歡上了這個純凈率真的小伙子！

“你能聽得懂么？”

“聽不懂，但是，真的很好聽！”

“給我拷在Ｕ盤里吧！我也喜歡蒙古民歌！”

就這樣，注定了你和這首歌的意外遭逢！

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認，你的心原本就是一個驛站。你總是在期許，在等待，在渴望，在追尋。會是什么呢？一幅美的圖畫，一個真的笑容，一段纏綿的愛情故事，一曲深情的婉轉吟唱。那種高于尋常的陶醉與感動，都會是的。

靦腆的小伙子在Ｕ盤里面，專門給你建了一個文件夾，冠名《蒙古民歌》。晚餐后悠閑而散淡的時光，是你一天當中最享受的。放下工作中的困擾和雜陳，蝸居在暖意融融的職工公寓，輕輕地閉上房門，好像與紛紜的外界隔絕起來。同時又像走進了另外一個通往悠遠遼闊的精神世界。瀏覽博客，咀嚼文字，喝茶、抽煙、聊天。你一首首地點擊著收藏的歌曲，神情專注又漫不經心。第一次聽到這首歌的時候，好像一下子被什么東西擊中了，突然間就激動起來。歌曲開始的時候，是短笛深情而又婉轉的前奏，而歌者的第一聲吟唱，就那么深情和牽魂，如泣如訴。音樂仿佛悠揚纏綿到了極致，女中音天籟般的吟唱，宛如清風掠過茫茫的草原，掠過漫漫的羊群，掠過徜徉的馬背，掠過氈包瑪尼桿上的旗纓，掠過裊裊如線的炊煙，掠過蒼涼的額際和干澀的發梢，掠過你翻覆如海的心靈。這是呼喚，也是訴說。這是依戀，也是訣別。心頭的祈愿，眼角的淚花，纏綿悱惻的相思，刻骨銘心的愛戀。仿佛天空有多大，愛的心就會有多大，地域有多遠，綿長的情就會走多遠。天才般的音樂，天籟般的吟唱，沒有哪一首歌，會讓你如此這般地傷感、動情、溫暖、幸福。

在深冬的靜夜里，在秋雨綿綿的時光，在春風飛揚的日子，在夏天慵懶的午后，你把這首歌當成了自己的私藏品，一遍遍地獨自享用。你試圖在這首歌里，尋找迷失的童年記憶，尋找溫暖如春的愛撫，尋找青春夢想的日子里花蕊般的初戀，尋找漸近中年之后牽手相依的愛情。大愛無疆，大愛無際，大愛如海。歌聲仿佛一遍遍地滌蕩著靈魂的負累，使自己變得透明和純凈。

你激情不已，詩意涌動，寫下了這樣的詩句：

就這樣一遍一遍地流淌過我的心域

流淌過充滿感激和幸福的午后時光

潔凈的藍色天空蔥綠的樹

白云下面那些飽含著露珠的青青草地

你想擁有多少歌聲就會給你多少

你要漂泊多遠音樂就會隨你多遠

一支短笛婉轉地牽引

仿佛會把童年的夢境喚醒

憂郁的眼神楚楚的情愫

傾訴纏綿悱惻滿含淚花的愛情

風雨兼程地追尋隔山隔水的呼喚

親愛的你可曾聽得到

藍色的哈達就系在路邊的柵欄上

新釀的酸奶依然儲在奶桶里

且去撥亮爐膛里的柴火

歲月日復一日而今又起秋風

瞭望的雙眸一次次黯然

心中的思念早已成歌

徜徉在一首蒙古民歌的旋律里

就像迷失在滿含淚花的愛情里

愛人啊請敞開你灰塵遍布的心房

今夜我要在你的懷抱里一遍一遍地吟唱

你深愛著蒙古音樂。不僅僅是音樂本身帶給你的那份感動。更重要的，是那種無處不在的對愛的詮釋和對情的依戀，那種深刻的憂傷，那種悲劇性的壯美，都是你不能釋懷的。而你畢竟是蒙語盲。能聽的是音樂本身的旋律，但并不能讀懂她真正的訴說。這不能不算是一種遺憾。于是，你急切地想知道，這些日子里，陪伴你的這首歌，到底會是誰的吟唱？這是一首什么樣的歌？

薩薩是你的一個網友，你們在網上結識。兩年多了，常常會有一搭沒一搭地對話，知道她是一個遠在巴彥淖爾的歌唱演員，深愛音樂。三十多歲，一直沒有成家，把自己的青春獻給了鐘愛的音樂和歌唱。她是蒙古族，空間里藏有許多蒙古民歌。有一次，你突然間看到，她的空間里竟然藏有這首歌。你像是尋找到失散多年的親人，內心充滿著激動和喜悅。而薩薩的ＱＱ卻是暗著的，常常不在。又沒有其他聯系方式。這可真是著急啊。于是就留言給她。還好，幾天以后，她的ＱＱ終于閃現了。你說正在找著你呢，想請教一首蒙古民歌的演唱者和出處。她一聽，就說是內蒙古歌舞團著名演員烏英嘎唱的，是蒙古國歌曲，歌的名字想不起來了。你問她：唱的是什么？什么內容？她說：是愛，是愛情！

于是，你開始在網上尋找烏英嘎這個名字。烏英嘎，這個出生于內蒙古錫林郭勒大草原上的百靈鳥，以其超凡的音樂天賦，早已聲名遠播，而你竟如此孤陋寡聞。她是中央音樂學院的碩士研究生，專攻蒙古長調，在中央電視臺的《星光大道》和春晚節目里，都有過出色上佳的表現。而她深情演唱的這首歌，竟然沒有專門的介紹。于是你像是著了魔似的，在網絡中搜尋。凡是涉及她的文字介紹和演唱視頻，都要逐一地去瀏覽去掃描，企圖尋找到這首歌的蛛絲馬跡。終于，在內蒙古電視臺的一個采訪節目里，你找到了她演唱的這首歌：《晚秋余風》，作詞那順，作曲斯琴朗克圖。

藝術帶給人的沖擊與感動總是這樣的無與倫比。這種沖擊，給你平凡庸常的生活和情感帶來了色彩和潤澤。你的情感也會在這種感動中得到升華。若干年前的一個深夜，你打開電視，被一部影片的情節深深地吸引：一個非洲酋長的公主，為了愛情，嫁給一個華裔小伙子。由于鄉人鄰居的偏見和固執，這個有著天使般美麗心靈的黑姑娘淪為女奴，備受凌辱。影片最后，這個不幸的姑娘走在茫茫的草地上，狂風勁吹著，心已沒有了方向和歸屬，音樂訴說著她巨大的悲哀和凄怨。你的眼角噙著淚花，心被煎熬著，久久不能平靜。那樣不幸的境遇和凄美的愛情，仿佛巨大的輪轂，碾軋過你的肉體和心靈。

一個有著音樂天賦的孩子，能夠在大自然的風吹草響中捕捉到音樂的脈絡，對各種樂器無師自通。但他一出生就被拋棄，成為棄兒，在孤兒院度過了童年，就被迫流落街頭。他堅信自己的爸爸媽媽還活著，而且也會在尋找他。他通過自己的音樂稟賦，最終回到了媽媽的懷抱，那一對有情人也在相逢中重涉愛河。你被這樣的情節深深地感動過，內心升騰著烈烈的情愫。這首凄美的《晚秋余風》也是！

哦，抒情詩人那順！哦，天才的音樂家斯琴朗克圖！哦，天籟的歌者烏英嘎！

哦！晚秋余風！多么抒情多么詩意的一首歌！

和煦溫熱的秋風里落葉釋懷

情投意合的纏綿間你我釋然

晚秋沁人的秋風里啊

拂去成長的惆悵

青梅竹馬的愛戀啊

掃去萌動的孤單

輕吟哼唱的秋風浮云游弋

大愛無限的吸引中思念飄逸

柔和沁人的秋風

拂去成長的惆悵

青梅竹馬的愛戀啊

掃去萌動的孤單

選自《高原風》2014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