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汽車,一稱“小轎車”,聽著就高貴。早年,老百姓對之連羨慕和向往的份都沒有;坐那玩意兒,是大官們以及梅蘭芳那樣的老板的特權。誰料近十多年來,小汽車已布滿咱們的視野。尤其當下,環顧四周,人手一車了。不算馬路上流動的車,城市中幾乎任何一塊犄角旮旯,無不塞滿了小汽車。
十五六年前,社會學家鄭也夫和經濟學家樊綱論戰,前者主張騎車,后者力主“汽車進入尋常百姓家”。鄭也夫說,大力發展汽車業,必將為人口眾多的中國帶來巨大麻煩。樊綱反唇相譏:“人就是不斷給自己制造麻煩的動物。”
汽車當然帶給咱們不少好處,最主要的是,作為“支柱產業”,它提升了GDP,為咱國經濟榮升“世界老二”貢獻甚巨。它造就了不少“汽車大王”——“2014年胡潤汽車家族富豪榜”說,全球靠汽車發財的四十五名億萬富翁中,中國人數最多,有十一名,“上市的中國汽車家族企業當家人,幾乎都是一夜暴富”。上榜的美國和德國的汽車巨富,才各八名。這雖然是十幾個中國富人的榮耀,咱老百姓不仇富,無妨跟著欣喜一番。
可汽車,令老百姓生活變爽了嗎?滿擰!
它讓咱們陷入“十面霾伏”。去年下半年以來,誰不對這個“霾”頭疼欲裂?而霾之成因的30%,便是汽車所“賜”?!捌囘M入尋常百姓家”,美得很;可汽車釋放的毒氣,包括所謂的PM2.5,鋪天蓋地,無孔不鉆,也“進入”了咱們的氣管、肺葉呢!想想自行車時代,就算有別的污染,艷陽天也比現在至少多三成。
它讓咱們爬行。四個輪子,不就為一個快捷、舒坦嗎?可老在路上磨磨蹭蹭蠕動,蝸牛一般,把人熬得急火攻心、七竅生煙,還不如兩腳生風,蹬起“永久”、“飛鴿”愜意呢,至少自由,涼快,不躁,不憋。
它讓咱們野蠻。汽車,是文明的產物;駕駛汽車,乃是君子的專利,咱們差之遠矣。搶紅燈,愣超車,亂停放,狠鳴喇叭,無視行人,于是車禍頻發,發生事故先責罵對方,或者二話不說,下得車來,一頓拳腳相向,使得馬路擁堵至水泄不通——這不全是司空見慣之事嗎?
它讓咱們虛榮。據說富國之富人,不怎么開豪車;咱們反之。開就開吧,還“顯擺”、“斗富”。你開寶馬,俗氣!我賓利雅致限量版!所以,小富者開個奧迪,很自卑,羞于拿出手。
它讓咱們患病。騎車上下班,不特意鍛煉,也強筋骨。如今呢,上班電腦前面坐,路上鐵殼里面坐,回家沙發椅上坐——“三坐由己夫”,腸肥腦滿,大腹便便,整個人成了“馬鈴薯”。血壓、血脂、血糖,“三血淋漓”,直往上躥,浪費醫療資源不說,折壽呀!
汽車給咱們帶來的新鮮、好玩、興奮、自豪,轉瞬間,成了過眼煙云。
“人就是不斷給自己制造麻煩的動物”,制造麻煩,發展中的問題,或許難免。如今,已經夠麻煩了。問題是,咱們須找到解決麻煩的辦法。
《后汽車時代的城市》譯者吳越說:“推行汽車消費,對于尚未形成汽車化體系的中國來說,如何選擇城市發展方向,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边@個“值得深思”的問題,挺復雜,一時恐難有完滿答案。
【原載2014年5月4日《法
制日報·茶樓》】
插圖/汽車尾氣污染/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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