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根據四川省重大傳染病防治工作委員會辦公室、四川省衛生廳聯合印發的《大學生防艾手冊》顯示,最近3年,大學生中發現的艾滋病毒感染者和病人數量呈逐年上升趨勢。其中,19歲至24歲年齡組學生的艾滋病毒感染者和病人比例,從20.3%上升至39.8%。也就是說,新增艾滋病感染者中有接近四成是大學生。而在總人數方面,另一組來自國家衛計委艾滋病重點實驗室的數據顯示,大學生群體感染者人數也呈現逐漸上升趨勢。到2012年年底,15歲到24歲的青年學生感染者比例上升到1.7%。
老話題,新觀點
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在今年早些時候召開的四川省“兩會”上,致公黨四川省委向政協四川省第十一屆委員會提交了《關于大專院校學生感染艾滋病風險防控的建議》的議案,這一議案也最為引人矚目。提案從防治和檢測兩個方面提出了切實可行的建議:提高預防艾滋病感染的風險意識,確定艾滋病防治的優先領域和重點人群,加強性健康教育,設立大專院校防艾專項基金;擴大艾滋病檢測工作覆蓋面,以提早發現感染者和病人。
對于政協委員們所提出的相關建議,長期從事大學生性教育研究的成都大學教授胡珍很是欣慰,“政協委員們能有這樣的視角,關注到大學生預防艾滋病、性健康教育這些問題,證明越來越多的人在關心。”胡珍認為,高校艾滋感染人數逐年上升的問題癥結在于系統性教育的缺乏這一新觀點,“艾滋病是結果,這表示防艾工作必須從源頭開始。”胡珍強調,源頭防艾關鍵在于能否從小開始系統的青少年性與生殖健康的教育。
在胡珍所處的成都大學,于2000年開設了大學生性文明與性健康的選修課,旨在提高該校學生的性知識水平,從源頭防控艾滋病等性疾病。這門32個學時的課程,受到了2萬余名學生的熱捧,選修名額往往在半小時內被搶空。
“通過這門課,可以很全面地了解性文明、性健康,所以我們選了這門課的同學都很積極。”應用心理專業大二學生李傾秀說。這位未滿20歲的姑娘還是成都大學大學生性健康協會的新任會長。該協會成立于3年多前,以宣傳普及性知識、防御艾滋病為宗旨。得知大學生防御艾滋病的工作得到了政協委員的重視,李傾秀的高興溢于言表,“政協委員都在幫我們呼吁了,希望未來能夠得到更多的支持。”
歧視現象仍存在
“你愿意和艾滋病病毒感染學生一起在大學校園里學習、生活嗎?”當你在大學校園里向學生提問時,你會得到不同的回答,有的會微笑著回答“愿意”,也有的會尷尬地說“不愿意”。
有媒體在隨機采訪時還發現,不少大學生不愿意接受感染艾滋病病毒的學生,認為他們“性生活混亂,本身就是不道德的人”。還有的學生雖然了解一些防艾常識,但覺得他們“有一種死亡的氣息,讓人壓抑,不想和他們呆在一起”。
“目前大學校園里確實存在一些歧視艾滋病感染者的行為。從我了解的個案看,感染艾滋病病毒的大學生一般有三種情況:一種是老師保密,繼續‘悄悄’上學;一種是學校會讓學生繼續上學,但要求他搬離校園;還有一種則是被直接勸退。有的學生得知自己室友是艾滋病感染者后,會馬上搬離宿舍。”孟林是中國艾滋病病毒攜帶者聯盟秘書處協調員,也是目前國內存活最久的艾滋病病人之一,近些年他一直在關注艾滋病病毒攜帶者群體。“之前我還接觸過一個學藝術的高中生,他報考某市高校時主動告訴學校自己感染了艾滋病病毒,于是校方明確告知他不能被錄取。后來他據理力爭,校方才同意他可以上學,但不能在學校用餐,不能住宿舍,最終這個學生被迫放棄上學。”孟林說,雖然國內有法律法規明確表示,艾滋病患者擁有就醫、上學、就業的權利,但現實中的歧視,使學生無法繼續受教育。
夠廣不夠深?
一些高校在選修課中也會涉及到防艾的內容,如北京大學熱門通選課《人類的性、生育與健康》會在課堂上為同學們詳細講解性、生育和疾病防護知識,北京科技大學每學期都開設的選修課《大學生醫學衛生保健基礎》也會有兩個課時專門講解艾滋病的相關內容。“每年在新生軍訓時,學校也會組織各種講座,其中第一堂就是傳染病防控知識講座,里面就會有防艾的內容。”北京科技大學醫院業務副院長李素君說,這個講座在每次的滿意度調查中都是數一數二的。
據了解,北京市首個青少年健康服務站在北京中醫藥大學成立,學生們在學校內就能進行免費的艾滋病檢測咨詢、領取安全套,這也是安全套發放首次走進校園。鑒于近年來艾滋病感染在大學生中呈流行趨勢,防艾宣傳健康服務站將推廣至全市80余所高校。
北京市疾病預防控制中心性病艾滋病控制所所長盧紅艷透露,近年來在北京市的各大高校中,受HIV感染的學生數量也呈上升趨勢,其中性傳播為主要傳播途徑,其它兩種途徑傳播的基本沒有,而男男同性戀人群也已成為大學生中受感染的主要人群。盧紅艷認為,必須增加大學生的性安全意識和自我保護意識。
2013年12月5日,對外經濟貿易大學紅十字會的“防艾宣傳周”活動在學校虹遠小廣場舉行,紅十字會會員舉著“因為愛,無畏艾”的橫幅,做著“我們都一樣的”手語,發著防艾宣傳小冊,呼吁大家預防艾滋病傳播,告別恐艾心理。對外經濟貿易大學紅十字會會長謝忠強介紹,每年12月的第一周是學校的“防艾宣傳周”。今年的活動主要是通過有獎問答來幫助同學們了解艾滋病相關知識。此外,學校紅會的培訓部每年都會舉行4期同伴教育,每期邀請20位同學參加,經過同伴教育的同學能很好地掌握艾滋病相關知識。據了解,目前北京大多數高校都會通過學校紅十字會或者相關社團舉辦世界艾滋病日的宣傳活動,同時,也會定期開展防艾宣傳教育活動,其中“同伴教育”是非常重要的一種教育形式,已經開展多年。
“這些防艾知識,通過同齡人坐在一起聊,通過游戲、討論等形式來相互交流,傳播效果要好很多。”北京科技大學青春紅絲帶社團副社長李玉山介紹,社團的核心成員都是經歷過專業培訓、有相關資格證的。這個學期他們每星期都會有一期同伴教育活動,每期兩個半小時,20多人參加,學生都是自愿來的。
該社團活動部部長李木子介紹,“同伴教育”互動會有一些游戲,如“野火培訓”就是讓同學扮演可能感染艾滋病病毒的學生,模擬初篩、復篩等檢測流程,體會那種感覺。同學們還會進行價值觀的討論,比如假設有一粒可以治愈艾滋病的藥,是給感染的嬰兒、性工作者,還是醫生,每個人都可以談談自己的想法。“通過介紹一些基本知識和理念,我們希望能傳播一種觀念:艾滋病并不可怕,對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要‘零歧視’。”
盧紅艷認為,目前高校層面的防艾教育在廣度上做得還可以,比如北京市80多家高校都建立了青春紅絲帶社團,志愿者有幾萬人,這些年持續開展活動。但高校在教育的深度上還有欠缺。大學生往往從另外一些渠道如網絡、朋友、自發組織的社團去了解相關知識,這些知識可能正確也可能不正確。她希望醫學、心理、教育、社會等領域的專家能夠一起探討一下當前的教育能達到一個怎樣的度,以便更有效地對大學生進行防艾教育。
案例自述
自述人:sunny,大學四年級學生,目前已決定退學。
現在回想起來,我應該在上大學之前就感染艾滋病病毒了,但具體原因我也不是十分確定。我的體質本來挺好的,大一軍訓的時候,站軍姿時我突然頭疼得不行,好像得了重感冒,不過軍訓之后就好了。直到大一期末參加了學校在艾滋病日舉辦的知識競賽,我才意識到自己有可能感染了艾滋病病毒。
那之后我下定決心去查一下,結果到了當地疾控中心,醫生聽明來意后連門都沒讓我進,說你在外面等就行了,之后說讓我下周一帶著身份證去樓上查一下。我當時就膽怯了,也沒再敢去查。大概一個月之后,我在學校獻了一次血,血站聯系了學校,一個和我關系不錯的老師告訴我,我可能感染了艾滋病毒,讓我再等幾天,不要沖動,不要有過激行為。后來,學校忽然把我叫到了院辦,開導了我一次,說也通知了我的家長。最后,學校和我父母溝通過之后,我簽了退學手續。
當時確診感染了艾滋病病毒之后,我以為自己很快就會死了。我回到家之后,父母剛開始也很絕望,尤其特別害怕我把病傳染給姐姐,他們明確表態希望我不要再呆在家里。就這樣我到北京來了,但一無所有的我,在北京混得很慘。
大概過了一年后,我了解到根據相關規定學校不應該讓我退學,我想回到學校了。我給那位關系不錯的老師發了信息,說明了我的想法,老師將情況報告給學院院長和書記。老師之后回復說,復學只有一個條件,就是我必須搬出去住,學校會負擔絕大部分房租。但我執意不搬,學校也沒再要求,將我之前的退學改為休學。我終于回到了學校,住進了宿舍。之前我們宿舍里只有一個人知道我的情況,我搬回來后他就搬走了。我再也不想把自己的情況再告訴別人,我擔心會受到歧視。
今年我已經上大四了,經歷了這么多之后,我知道自己已經成熟起來。我現在更愿意活出自己的精彩,而不在乎外界對我的評價。我大學讀的是理工專業,但我很喜歡美術。現在我決定主動退學,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自述人:小可愛A了,今年大學畢業,目前已工作。
我是在大三時被查出感染艾滋病毒的。那是2011年圣誕節前,我和同學一起去獻血車獻血,過了兩三天,同學們都收到短信,說血能用感謝你,唯獨我沒有收到,他們就說可能是忘了給我發了。在圣誕節的那天早上,疾控中心給我打電話,說我的血有問題,讓我去一趟。我怕是騙子電話,不敢一個人去,就拉上輔導員一起去了。結果我被確診感染了艾滋病毒。
剛查出來的時候,我真的很難受,還哭了。除了輔導員知道外,我還把自己的情況告訴了宿舍的同學,但學校始終都不知道我的病情。我們宿舍的人都非常好,他們沒有排擠我,還開導我感染了早知道早治療,他們自己也去查了一下,都沒事。后來開學之后,我有一次大咯血,宿舍的同學還帶著我去做檢查,之后日夜輪流看護我。有一次我渴了,同學用他的杯子給我喝水,我執意不要,心里卻非常感動。
畢業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單位也不知道我的病情。因為每天都需要吃藥,同事看見了有時會問我,但我也就隨便應付過去。我覺得病情是個人問題,關系一般的人沒有必要說。現在艾滋病日剛剛過去,我覺得在很多宣傳活動中,多數學生并不能真正認識到這個問題,他們往往會覺得艾滋病離自己特別遙遠,感染了才知道它就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