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多年不聯系的王大成給我打電話。
王大成是我的初中同學,初中沒畢業就離開老家去城市里闖蕩了。后來他竟闖出名堂,成了大老板,老婆已經換了好幾個,生意上也常吃官司。
“老李,咱得有十多年沒聯系了吧!”電話里王大成的聲音里滿是熱乎勁兒。
這小子突然聯系我,是不是有事兒求我?可他一個有錢有勢的大老板,有啥事會用到我這個小老師?
寒暄了一陣后,王大成道:“老李,你現在跟張本安還有聯系嗎?”
我說:“也是好久沒聯系了。你找他干嗎?”
“哈哈,也沒啥事,就是有點兒想他。”王大成說。
張本安當著老實巴交的農民,王大成問起他,看來王大成真的是在緬懷過往,而不是有歪心思啊。想到這,我的胸中涌上一股莫名的傷感。
張本安是我和王大成的初中同學,初中畢業之后就一直留在了農村老家。上學時我們三個人性格不同,學習成績也有差異,但關系卻很好,初二時還拜過把子。可現在,當年兄弟相稱的三個人卻境遇迥別,聯系也早就失散。
王大成說:“老李,我先聯系一下本安,咱三個聚聚。”
“好好好。”我滿是傷懷的心里一熱。
就這樣,聯系上張本安之后,到了約好的日子,王大成開了車,來到我所在的城市,接上我一起回了老家。
張本安皮膚黝黑,很顯老,看得出他的日子辛苦又落魄。三個人就一邊喝酒,一邊聊起了今往之事。剛開始,三個人還稍感生分,但隨著酒越喝越多,我們的距離感也越來越少,聊起初中時我們三個在一起的往事,三個人馬上產生了共鳴,搶著開始說話。
“干!”咕咚咕咚喝完一杯酒,張大成紅著醉眼說道:“當年,拜把子時,咱互相磕了響頭,說將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可這么多年竟然互相都沒了聯系……”
“哎,大家都忙!”本安說。
“其實這賴我這個當大哥的!沒多組織大家聚聚,誰有難處幫一下,我這大哥當得不配!”大成端起一杯酒,不顧我和本安攔阻,竟又一飲而盡,喝完他竟然嗚嗚地哭起來。
看到這一幕,我和本安的淚也都流了下來。三個大男人這會兒越喝越多,開始把平時不說的真心話都說了出來。
大成說:“我這輩子白混了,兄弟和妻子都沒照顧好。我最對不起的人就是我前妻小麗,小麗跟我打拼了那么多年,可我后來竟然移情別戀,我真不是人!”說完大成竟然哭著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沒人去勸大成,我自顧地喝著酒,本安受了大成影響,也抹著淚說道:“我算不上個男人!連給女兒復習的錢都掏不起!”
我和大成都愣了一下,聽著本安邊哭邊說。原來,本安家里欠了一屁股債,老婆身體還不好,兒子在上高中,本安掙的錢供不上花,本安那高考落榜的女兒雖然想復習一年再考大學,本安卻拿不出錢來,所以懂事的小梅去了城里打工。本安覺得心里虧欠女兒。
大成聽本安說完,揪著本安的衣領吼:“孩子想上學,你就是拼了命也應該供!舍不得命,就應該拉下臉皮跟兄弟說!”大成說完,從包里掏出一捆錢塞到本安手里,說:“拿這十萬塊,讓孩子回學校上學!”
我們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上午,大成掏出手機看看,說公司有事,得回去。本安看留不住大成,就給老婆使了個眼色。本安老婆把昨天大成塞給本安的十萬塊錢拿出來,本安接過錢,遞給大成,說:“大成你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孩子上學的錢我們自己湊湊也就夠了!”
大成聽了臉色馬上變了,說道:“本安,昨天咱們雖然喝得不少,可那些話,那些情,都是真的!你把這錢拿著,讓孩子回來好好上學,剩下的錢還還債啥的!”
本安媳婦不愿意欠人情,還是想讓大成把錢拿走。大成嘆口氣,說道:“這樣吧,因為我肺不好,醫生讓我找個療養的地方,咱家鄉空氣就挺好,我坐飛機出國也得花錢,還不如回家鄉療養。以后我有時間,就來你家吃住,這也算你們幫我了,這樣咱就扯平了!”
本安和本安媳婦聽這么一說,才把錢收下。
本安留我再住幾天,可我也想著回去了。于是我就讓大成開車捎我到車站。
車開出了山村,我對大成說,我這次帶的錢不多,下次你來療養了通知我,我也給本安帶點兒錢來,他生活得太不易了。
這時本安遞給我一張銀行卡和一張紙條,說:“這卡上有一百萬,紙上是密碼,你常來看看本安,每次給他一些。我一次性給他,他肯定不要。當然,你缺錢了也可以用。”
我一下愣住了,說:“你下次來了自己給就行了,再說這么多錢……”
大成打斷我,悲傷地說:“沒下次了。”
我吃驚地問:“大成你說什么?”大成說:“我得了艾滋,恐怕沒多久了,這是最后一次回家鄉了!”
我愣了好一會兒,對大成說:“有病就好好治,別放棄!你這會兒還在為兄弟著想,你這種人,老天一定會保佑的!”
大成情緒激動,把車停在路邊,對我說道:“我只是多做幾件人事兒!”他竟然抽泣起來,繼續說道:“其實,我原本是想自暴自棄的,想著既然要死了,就啥也不用管了,享受個夠。那天我去酒店,想找個小姐玩玩,小姐里有個姑娘,說的竟然是咱的家鄉話,我問經理這姑娘是哪里人,叫什么,一打聽才知道這姑娘就是本安的女兒!后來我了解到,本安的女兒剛高中畢業,因為缺錢竟然入了這行。我這才良心發現,想起自己當年的拜把子兄弟都混到這份上了,我卻花天酒地,差點兒玩
了兄弟的女兒,我還算人嗎?這之后,我找酒店經理給本安的女兒安排了其他工作,然后就邀了你,來看看本安,兄弟最后聚一下,然后幫他一把。這樣我死了也少點兒遺憾……”
我呆呆地望著車窗外的路伸向遠方,半天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