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后,張軍和妻子云芳去民政局辦理離婚手續,天空烏云密布,正如他們糟糕的心情。在離婚協議上簽字時,天上的烏云突然裂開一道縫隙,一縷陽光穿云而出,透過窗戶,照在離婚協議書上。張軍的名字立刻披上一層金光,云芳的名字卻未被照中。
兩個人的名字最多相隔三厘米,居然一個沐浴著陽光,另一個卻在陰暗中,真是太神奇了。張軍覺得,這是天意,預示他要走運了,而云芳恐怕還要再倒霉一陣子。
從民政局出來,兩人就分開了,一個向東,一個向西。張軍鬼使神差地來到一座體育館前,體育館里飄出優美的音樂。他走進體育館,循著音樂聲,來到一個舞蹈練功房門口。張軍往練功房里望望,見一位老師正在教一個女孩跳舞。女孩穿著潔白的衣裙,當她旋轉時,裙子恰如一朵盛開的蓮花。這朵美麗的“蓮花”,把張軍帶回二十年前。
那時候張軍只有十四歲,剛上初中。他是山里的孩子,爬慣了高山,腿腳特別有力,跑得飛快。這使他有幸來到省城,參加全省中學生運動會。這座體育館是當年比賽場地之一,張軍在這里參加了田徑100米的比賽。
張軍還沒上場,就聽到旁邊一個房間里傳出美妙的音樂。他好奇地走到門口,怯生生地往里張望。像今天一樣,張軍看見一位老師在教一個女孩跳舞。女孩亭亭玉立,快速旋轉,腰上的短裙隨風起舞,像一朵盛開的蓮花。這個山里來的男孩,第一次看見這么美麗的女孩,仿佛看見下凡的仙女,一下子就呆住了。他正發呆,體育老師就跑過來喊:“張軍,你怎么還在這?輪到你上場了。”
張軍依依不舍地離開這個天仙般的女孩,到賽場上參加比賽。比賽一結束,他就跑回那個房間,想再看看那個小仙女,可舞蹈老師和跳舞的女孩都不見了。第二天,張軍跟隨體育老師返回山里的老家。此后幾年,張軍都沒有機會再到省城去,那個跳舞的女孩卻像刀刻一樣,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里,怎么也忘不掉。高中畢業的時候,張軍還夢見那個小仙女衣裙飄飄的樣子。
高中畢業后,張軍沒有考上大學,就到省城打工。干活之余,他經常到體育館去,可惜再也沒有遇到那個跳舞的女孩。當初只匆匆看了一眼,又過了這么多年,即使遇到,也肯定認不出來了。就算認出來,又有什么意義呢?難道那天仙般的女孩,會跟你這個滿身臭汗的打工仔拉手說話?巨大的落差使張軍很自卑,此后,他再也不去體育館了。
二十四歲那年,張軍在省城結了婚。結婚后,他一邊掙錢,一邊和妻子吵架。十年后,張軍擁有了一家公司,他的婚姻卻走到了盡頭,今天終于離了婚。
看著眼前跳舞的女孩,張軍很想知道當年那個小仙女如今怎么樣了。說不定,照在離婚協議書上的那一縷陽光,就預示著自己跟那個仙女般的女孩緣分未斷。這么一想,張軍就向舞蹈老師打聽二十年前那個跳舞女孩的下落。
舞蹈老師很年輕,她一聽就笑了:“我今年才十九歲,二十年前我還沒出生呢。你還是問別人去吧。”
張軍央求說:“這里的人我一個都不認得,請你幫我打聽一下,二十年前是誰在體育館當舞蹈老師。”
女孩說:“我問問我媽吧。”她掏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然后告訴張軍:“二十年,正好是我媽在這里當舞蹈老師。我媽就在樓上,我帶你去見她。”
女孩帶張軍到樓上一個辦公室里,一位五十開外的大媽正在捆扎書報。大媽邊干活,邊問張軍找當年那個女孩干什么。張軍是個直率的人,他把自己二十年前邂逅女孩的情景和這些年來對那個女孩的思念,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大媽。
大媽沉下臉說:“過了這么多年,人家肯定結了婚,有老公和孩子了,你想拆散人家的家庭嗎?不行。”
張軍誠懇地說:“大媽,求您幫我了解一下那個女孩的情況。如果她現在過得好好的,那就算了,您連她的名字都不用告訴我。如果她現在是單身,那就讓我跟她見一面,說不定,我和她今生有緣。”
大媽想了想,終于松口說:“我要查看以前的資料,才能確定那個女孩是誰。你還記得那天的具體日期嗎?”
張軍興奮地說:“記得記得,那天是我參加比賽的日子,一輩子都忘不了。1994年國慶節后的第二天,也就是10月2日。”
大媽卻給他潑一瓢冷水:“當年的資料不一定還找得到,你先回去吧,明天再給你消息。”
張軍將手機號碼留給大媽,就回去等待消息。晚上,張軍又夢見那個天仙般的女孩了。這回她穿的不是跳舞的短裙,而是長長的婚紗,旁邊站著英俊的新郎,新郎正是張軍自己。夢醒的時候,張軍不由得笑了。
第二天早上,張軍正吃著早飯,大媽就打電話來,說已經找到當年跳舞的那個女孩了,她結過婚,又離了婚,現在是單身。張軍迫不及待地問:“她在哪?我馬上去見她。”
大媽說:“她就在我的辦公室,你過來吧。”
張軍立刻丟下碗筷,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體育館,飛奔上樓,直撲大媽的辦公室。辦公室里除了大媽外,確實還有一個女人,是昨天才跟張軍離婚的云芳。
張軍有點尷尬,走近大媽,小聲問:“我要找的人呢?”
大媽指指云芳:“就是她呀,叫柳云芳。”
張軍疑惑地問:“您有沒有找錯人?”
大媽說:“我反復查看過資料了,1994年10月2日,只有柳云芳一個人來體育館跟我學舞蹈。”
張軍認識云芳的時候,她是飯店里的洗碗工,結婚后,夫妻倆也從來沒談過跳舞的話題,所以張軍壓根本不知道云芳會跳舞,更不知道她就是當年那個小仙女。
見兩人愛理不理的,大媽奇怪地問:“你們倆怎么了?見面前都熱乎乎的,見面后卻冷若冰霜,連個招呼都不打?”
云芳低下頭,傷心地說:“我們結過十年婚,可惜昨天……昨天……”她說不下去了,等她抬起頭來,已是淚流滿面。
張軍望著云芳,腦海里閃過當年跳舞的女孩,他想說點什么,卻又不知道說什么,喉嚨漸漸堵住了。
編輯/楊世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