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弗洛伊德理論中最有影響的部分,是他通過精神分析方法,首先發現了人精神生活中的無意識層面,這一發現改變了西方傳統理論關于人是理性動物的看法。以無意識為基石,他那些關于人的動物性方面的許多激進的觀點,也受到了來自各方面的非議。
關鍵詞:弗洛伊德 精神分析 宗教 道德
弗洛伊德理論中最有影響的部分,是他通過精神分析方法,首先發現了人精神生活中的無意識層面,這一發現改變了西方傳統理論關于人是理性動物的看法。以無意識為基石,他那些關于人的動物性方面的許多激進的觀點,也受到了來自各方面的非議。本文將就弗洛伊德理論中的精神分析與宗教及道德思想之間的關系做一梳理。
在1913年出版的《圖騰與禁忌》一書中,他開始探討人類史前宗教的起源問題。他斷言,每個人在幼年時代都會經歷人類的全部文明史;兒時記憶在人一生中的重要性觀點和種族記憶的遺傳特性是他一直堅持的重要觀點。由此他認為:神經官能癥患者是由于兒時的“固結”引起的,他認為我們探討這些“固結”的退化,就可以找到人類在史前的種種行為背后的東西。同時他指出,研究原始人類的生活,也有助于我們認清楚人類現在的行為和文明背后起作用的根源。在書中他把人類的進化劃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叫物活階段,在這一階段上,人類相信一切事物都是有靈魂的和有生命的;第二階段叫宗教階段,這時人相信在自然界之外有個萬能的主宰者,其掌管地上的萬物的命運;第三階段,他認為這一階段是現代人正在形成時期,其任務就是為自然界和歷史中的具體現象尋求合理解釋。他還斷言,如果每個人重演人類的歷史,那么我們每個人在自己的發育當中必定會經歷這三個階段。在此基礎上,弗洛伊德指出,宗教和道德的根源可以在史前的圖騰信仰中找到,圖騰信仰是把某種動物尊奉為本部落的祖先,在神圣的節日要屠宰這種動物,由部落中的人分食,但在其他時候,這種動物是絕對不允許屠宰食用的。弗洛伊德由此指出,他的精神分析可以發現這個風俗背后所折射出來的東西,“精神分析已昭示我們,圖騰動物實際是父親的替身,這實際上便說明了下述矛盾:通常禁止宰殺圖騰動物,每逢宰殺便是節日,而這種動物宰殺后仍受哀悼。這種情緒矛盾的態度在今天依然標志著我們的兒童的戀父情結而經常還延續到成人生活中”。
由此他進一步設想,早在圖騰信仰產生之前,可能有一位有力的父親統治著“原始游牧部落”。他是專制權力者,部落所有的人都得尊敬他。這位遠古的父親把本部落中的婦女們都視為自己的,他的兒子們恨自己的父親,而同時又愛他和仰慕他——這便是情結沖突。當這些兒子長大成人后并開始威脅這位父親對部落所有婦女獨占的權力時,父親把抗逆不從的兒子一個一個驅逐出游牧部落。可是有一天,被驅逐的弟兄們聯合起來,將父親殺死并吃掉。他們同心協力,做到了一個人單獨完成不了的事情。然而,他們仰慕父親,而且“吞噬了他,因而完成了與他的同化,每個人添生了他的一部分力量”。但是后來,對父親的憎恨既得到了充分釋放,同時對他的愛與仰慕又油然而生。他們為殺害父親而開始有犯罪感,他們悔恨懊惱,“他們為抵消自己的行為,宣布殺父的替身即圖騰是不允許的,并且放棄他們的行為的果實,不沾解放了的婦女”。這樣一來,弗洛伊德就找到了人類最為懼怕的兩種犯罪——兇殺和亂倫——的史前根源。弗洛伊德承認從未觀察到一個這樣的原始社會,但他仍就相信自己所做的這種對人類史前有關宗教的推測是言之成理的,因為這樣的推測完全符合所有男人的戀母情結。他指出,現在我們知道為什么嬰兒極其嚴厲地壓抑自己要殺死父親而娶母親的欲望——那是因為他們記起遠古祖先實際曾經做過的事情。以往的現實就這樣繼續保存在所有男人的記憶中。
但我們不能由此而得出結論說,弗洛伊德對宗教問題抱有什么偏見,相反,因為他承認如果人類沒有道德約束和宗教信仰,人類可能早已自毀。宗教使人有了統一的人生觀,而道德則起到了約束人的各種本能沖動,并把這些有害的沖動引導成對社會有益的方面。他始終相信,假使我們真的返回到原始自然狀態,人的進攻本能很快就會毀滅人類。宗教和道德所起的作用是使我們的世界變得還算差強人意,讓我們能在其中生活。假使有一位具有人格的神監護這個世界,那善良等道德的東西最終必定會伸張,即使不是在今世那也會在來世得到伸張。根據宗教的觀點,道德是全宇宙所支持的,這往往幫助人放棄追求自己直接滿足的原始本能內驅力,指望最后獲得更多的幸福。弗洛伊德認為,“宗教觀念和其他一切文化成就出于一樣的需要,即出于反抗大自然的壓倒優勢而自衛的需要”。雖然他承認宗教對人類發展的貢獻,但是他說,現代有科學知識的人不再接受它的教義了。人們既然已經開始明白科學是認識真理的唯一途徑,宗教就不能再保持對人的控制了。他認為個人一旦成熟,便會否定自己的幼稚錯覺;人類一旦成熟就會認識到他們的宗教信仰乃是文化錯覺,也必須放棄。從實用角度來說,弗洛伊德也認為,由宗教統治人類幾千年的情況來考慮,它并沒有多大成績。科學處理個別的人間問題越成功,大家越不會繼續信仰宗教。他還認為,虔誠的信徒由于共患了他那個社會的文化神經官能癥,從而得以幸免于自身患上個人神經官能癥。他宣稱,現在醫治人們宗教的文化神經官能癥,而代之以有意思的理智努力來改善他們的生活的時刻就要來到。
對于排除宗教的約束,人的力量會使道德衰落的
觀點,弗洛伊德辯解道,宗教以往是否真的維護過一種高尚的道德觀,尚無定論,在通過悔過和補贖的適當手續后,罪能得到寬恕,并且“由于對人類不能做這些重大讓步”。有時宗教實際上支持了不道德。弗洛伊德主張,假使真把宗教廢除,道德多半會改善。宗教使人處于一種對某個庇護力量的神經官能癥依賴的狀態;然而這就是停留在幼稚狀態。“人不能永遠還是個小孩;他最終必須大膽步入敵意四伏的世界。”他必須消除錯覺,面對現實。他認為人一旦成熟后,就可以在他們認同的宗教體系中找到自己的人生目的。他提議,不管人所說的自己的人生目的是什么——例如贊美神或者促進天國到來;但主要是看他的實際行動。他指出,要正視現實就得領悟,人不可能生活在一個十全十美的世界里,因為人總是要面臨三個不同方面的痛苦和不幸,“由我們自己的肉體,它注定要腐爛消亡,而且若沒有痛苦和焦慮作警戒信號,它甚至就不行;由外界,外界可以用勢不可擋的破壞力量對我們肆威逞兇;最后,還由我們同別人的關系”。總之,面對現實原則要求人首先必須放棄自己所抱的獲得絕對幸福的任何幻想。
盡管人類依靠科學得到了對自然力量統治的一個個勝利,在社會關系上,人卻容易感覺更加不自在和不快樂。弗洛伊德說,有些人因自己有不滿而責備文明本身,文明給人的基本本能橫加上一些不現實的限制,因而使人不可能找到幸福。固然,弗洛伊德對這種言論抱有某種暫時的同情態度,特別是在討論他的教養中限制得過分的性慣例時更是如此,但他的確從不提倡推翻文明,回到原來的自然狀態。盧梭曾主張人在原來的自然狀態基本上是善良的,是文明把人給敗壞了。弗洛伊德絕不同意那種認為人類原來生活在盡善盡美的黃金時代的信念。他認為,與此相反,人與動物有別,正在于文明訓制了人的基本本能,改變了本能的趨向。沒有文明就沒有藝術,沒有美,沒有知識,沒有科學。盡管文明給人類高級智力活動以很高的獎勵,卻未能發現圓滿的方法來調整人與同類的關系。在弗洛伊德看來,文明的精髓在于使社會的力量蓋過個人的力量。他認為,任何文明面臨的難局是:每個人求快樂的本能沖動與來自宗教和道德高壓之間的沖突。可行的辦法就是設法找到一個“個人的這種要求與群體的文化要求之間的適當調和的辦法”。
基督教倫理大談愛同胞,甚至愛敵人,受到弗洛伊德的攻擊。在他看來,生之本能在其比較直接的性行為上和抑制目的的行為上都總要關心所愛的人值不值得愛。弗洛伊德的看法是“我的愛人對我是珍貴的東西,是我不應該不假思索就拋掉的……我若愛某人,那人必定在某點上配我愛”。可是,我們的同胞很少配我愛,倒由于他待我的做法而常常值得我敵視。假如我的同胞真對我表示體貼,那么弗洛伊德承認我當然會不由得對他以尊敬相待。但假若我不管好歹對所有人都表示愛,我就把柔情散布得太廣,不會有什么好處,而且我會處于不利地位,因為旁人會利用我使他們的尊敬得到滿足。弗洛伊德指出,要求我愛所有的鄰人這個行不通的理想,必然使我產生犯罪感,因為任何人也不可能執行這個命令。生之本能向來通過抑制目的的愛能夠擴大人類社會,使情感得以集中于一個民族,但向來總有一個外團體,對他人可以發泄憎恨、敵意和進攻性。按弗洛伊德的看法,必須有一個反對集團,這是因為人身上存在進攻內驅力。人的進攻內驅力需要發泄出路,但是文明制止了人直接表現敵意,正如同文明抑制了人的色欲內驅力的直接表現一樣。事實上,如果沒有文明和道德的力量把這種進攻本能的趨向加以改變,人類就會仍是史前動物。因而,一般人的教養許可他對陌生人、外國人或敵人發泄仇恨和敵意。弗洛伊德認識到,現代文明面前的最大問題即是否能制服進攻性本能的問題。向來還沒有一個道德家提出現代文明的問題勝過弗洛伊德的提法:“對人類命運攸關的問題,在我看來即人類的文化發展是否能控制住人的進攻和自我破壞的本能對公共生活的危害,以及能控制到什么程度,人對自然力量已經有了這種程度的控制能力:他們借助自然力量,要彼此消滅直到最后一人是毫無困難的。他們知道這一點,由此生出他們的一大部分現時的不寧、不快樂及焦慮心情。”弗洛伊德寫以上評論是在1930年即尚未發現核武器之前。依他的看法,問題可以按象征法來表述,那就是問神圣的生之本能是否能擊敗死之本能。各派舊宗教及非理性的文化超我不會勝任這一工作,這是他確信不疑的。
弗洛伊德不僅是個社會評論家,因為他提出了以下積極意見,來樹立一種比較現實的道德。關于人性的理想他是這樣表述的:“伊特曾在之地,自我必將隨之。”弗洛伊德的分析說明一般人多么易于文飾自己的行為,而人的行動卻實在是由他的理性所不能控制的無意識力量所控制的;不過,理性在弗洛伊德看來絕不是完全無力的,因為人一旦學會了解那促成他行動的深層的無意識力量,便能學會按照他的教養比較滿意的方式,通過目的抑制或者升華作用控制并指出這種力量。人走向成熟的第一步,總要求他學會認清他以往一直是在什么錯覺之下生活的。他的下一步,也是他以往尚未采取的一步,恐怕就是著手建立一個以科學和理性為基礎的世界觀了。弗洛伊德相信,理性是人與人之間協調統一作用的一個最強的聯結力量。各門科學的方法要應用于研究個人的精神生活方面,也要應用于研究社會中人的關系上。做到這點之后,按照弗洛伊德的信念,我們就能夠建立一個消除宗教錯覺及文化超我的不合理要求的世界觀,代替舊錯覺的將是一種相信人能運用理性和科學的工具來解決人生在世界所面臨的一些特殊的問題。弗洛伊德指出:“我們對未來的最美好的希望是,理智——科學精神、理想——隨時間的進展可能在人的精神生活中建立獨裁統治。理性的性質即一個保證,以后理性準會使人的情緒沖動及其所決定的事物得到應有的位置,但是這種理性的優勢所發揮的一般強迫作用將證實是人與人之間最強的聯合紐帶,并能把人引向進一步的聯合之路。”理性和以前處理人的問題的方法相比還有一利——它是自我矯正的,并可應用于未來可能產生的如何問題上。
弗洛伊德承認,假如平常人確信并沒有上帝來執行道德,他可能會無休止地以不合理的襲擊和殺害來取樂。不管弗洛伊德另外還倡導什么,很明顯他盼望有“一種誠實道德觀”,這種道德觀會使人擺脫自己的錯覺,認識自己的本能,盡其所能把這個世界改造成較為適宜人的棲居之地。
弗洛伊德認為,他的工作是分析工作——關于個人和社會雙方的分析工作。他并不自命自己是對人性有新眼光的道德先知,而他對許多倫理問題也不肯提出具體意見,理由是:如果他那樣做的話,他便會越出自己的能力范圍之外。他信任理性,這一點說明了他堅決相信,假若人了解到自己實際是什么樣子,那么人便能按照對同胞有用的方式指導他的要求得到滿足的沖動。在弗洛伊德看來,正如在蘇格拉底看來,在人有自知之明的基礎上才能建立適當的道德,我們一旦認識到自己的天性中的復雜情況,對別人便比較有表現仁慈的傾向。或許那時會證明,所有人有可能共同工作,運用科學中的方法和理性以構建一個新的世界,在其中每個人能獲得較多的幸福和過上有道德的生活,而對他隸屬的文化集團仍有所貢獻。按照弗洛伊德的意見,理性在生之本能與死之本能的戰斗中能支援生之本能的。因而即使它注定要輸掉那場戰爭,至少也會打贏若干場最大的戰役。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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