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以湯婷婷為代表的20世紀70一80年代的華裔女作家的作品大都以女性人物為主體,這不僅對華裔美國文學的多元發展做出了很大的貢獻,也對華裔女性身份做出了勇敢的探索。她們筆下的女性人物逐漸擺脫了美國主流社會以及華裔男性作家所認定的刻板印象,成為鮮活、生動的新女性形象。本文通過對湯婷婷和譚恩美小說中女性人物形象的研究,旨在歸納出其刻畫的女性人物特點。
關鍵詞:華裔女作家 刻板形象 新女性形象
根據美國相關研究者考察證實,華裔美國文學發展至今已有一百六十多年的歷史了。尹曉煌(Xiao-huang Yin)在《1850年以來的華裔美國文學》一書中陳述,華裔美國文學發展的源頭始于19世紀中期,而早期的傳播途徑主要通過人們非文字的口口相傳。{1}因當時的華人移民大多數是疲于奔波的奴隸或是“苦力”,他們沒有書寫的能力和寫作的精力。盡管如此,在這一百六十多年期間,還是涌現出了一批批優秀的華裔作家。19世紀末20世紀初,歐華混血兒伊迪絲·伊頓(又名:水仙花Sui Sin Far),在其小說《春郁太太及其他作品》(Mrs. Spring Fragrance and other writings),中華人鄰里之間互幫互助的關愛之情充溢著整部作品,她刻畫出了一個個有血有肉、立體豐滿的華人形象。特別是在1943年美國廢除《排華法》后,出現了大量優秀的華裔文學作品,其中有不少華裔美國作家開始描寫華人的生存狀況,這些作品在美國社會引起了不小的反響。
但是,許多亞裔美國學者認為,很多作品并沒有真正反映出美籍華人的生存現狀,如林英敏說,他們是以“他者導向”(other-directed),即以向外人的“他者”視角來描寫華人。{2}能真實地描述華人,特別是華裔女性的生存現狀的大都來源于女性作家作品。當代華裔女性作家以其獨特的女性視角,成為一支引人注目的主力軍,其刻畫的女性人物不同于主流文化和華裔男性作家筆下的歪曲、失真的形象。本文通過對19世紀70年代后的女性作家代表湯婷婷和譚恩美作品的分析,剖析她們筆下更為真實的華裔女性形象,從而肯定她們對于塑造新的華人女性形象所付出的努力。
一、刻板的模式化華人女性形象
被美國主流邊緣化的華人在19世紀以亞洲人為主題的文學作品中總是被描述為“古怪的”“不可思議的”“不
可教化的”,特別是亞裔婦女在美國主流文化中被描述為“刻板的模式化形象”。美國主流社會歪曲中國女性形象,她們要么是妓女,要么是愚昧無知、又在外人面前假裝羞澀的丑態模樣。而那些受過良好教育的,或者是出身良好的女性,卻只是躲在丈夫身后。
最初的華人女性大都和神秘、畸形的“小腳”,有著異域風情的“旗袍”和招搖于街頭的“妓女”等形象緊密相關。程露絲(Lucy Cheng Hirate)認為,19世紀后半期,在美華人女性中妓女占據一半。在1860年的舊金山,華裔婦女中妓女比例高達85%,1870年也達到了71%。{3}華人女性要么被描述為妖艷、嫵媚,卻神秘、陰險狡詐的“龍女”;要么被刻畫為彎腰駝背、裹著三寸金蓮、戰戰兢兢、脆弱的、悲劇的“蓮花型”或是“天使型”的東方女性形象。④ “龍女”是陰險、恐怖的壞女人形象的代名詞。美國主流社會認為,中國妓女善用東方女性的神秘感來誘惑男人。這些形象在一定程度上強化了美國主流社會對華人女性刻板形象的印象。與“龍女”相反,“蓮花型”或者“天使型”的華人女性則是西方男性想象中的性奴隸。她們從事著繁重的體力勞動,雖然有著吃苦耐勞、勤儉節約的美德,但只是唯唯諾諾、緘默不語、缺乏主見的男人們的性奴隸。美國主流社會媒體或者文學作品中對華人女性的此類描述丑化了華人女性,卻進一步襯托了樂觀、勇敢、獨立、自強的白人女性。
除了美國主流社會歪曲華人女性形象外,華裔男性筆下的女性人物也同樣被歪曲著。在歐美主流文學作品中,華人男性是徹底缺乏男子氣概的,女性化、柔弱、缺乏創意、不夠積極、缺乏自信與活力。⑤ 而且,在大部分華裔女性作者筆下的華人男性多留給人這樣一種印象:華人男性是沉默、懦弱、變性、被閹割、缺席的。在湯婷婷、譚恩美和其他當代女性作家的作品中,華裔男性被刻畫為要么是“失聲的”,要么是“缺席的”。如在湯婷婷的《中國姥》中,華人男性是生活里辛苦勞作但地位卑微的洗衣工。正是由于受到美國主流社會以及華裔女性的雙重壓力,華人男性試圖塑造強壯、富有男性氣質、有充分話語權的男性人物。也正因此原因,華裔男性對華人女性有“很大的偏見和敵意”⑥。他們有意把女性的形象丑化和扭曲,以此來襯托華人男性的偉岸形象,這使得他們筆下的華人女性依舊陷入了美國主流社會所認為的刻板印象中。
二、19世紀70年代以來華裔女作家筆下的女性人物
華裔女作家從19世紀,特別是70年代以來,一直試圖改變美國主流社會以及華裔男作家所認定或者塑造的“龍女”或“蓮花”型的刻板形象,從而塑造一個嶄新的、真實的、有血有肉的華人女性。
趙建秀曾說,“在美國華裔文學中,唯一沒有遭受閹割和性別排斥的華人男性形象只在水仙花、黛安娜·張等歐亞作家的作品中才能找到”。水仙花原名是迪絲莫德·伊頓(Edith Maude Eaton,1865 —1914),是北美第一位華裔女作家。作為歐華混血兒,她一直致力于消除種族和性別歧視。其代表作是《春香夫人》(Mrs Spring Fragrance)和《春郁太太及其他作品》(Mrs. Spring Fragrance and other writings)。她塑造的春郁太太是仁慈的,富有善心的,講義氣、能熱情地幫助四鄰并與之和諧相處的形象。不同于傳統的故步自封的女性,她是一位獨立、有著獨特的見解和思想、樂觀向上、堅韌不屈的新華人女性人物。水仙花筆下塑造的許多人物在一定程度上顛覆了華人的刻板印象,通過講述一個個普通家庭生活的故事和他們或悲或喜的人生經歷,塑造了一個個鮮活、立體的華人女性人物,這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傳統美國文學作品中刻版的華人女性形象。
被稱為“水仙花的精神孫女”的湯婷婷被認為是
上世紀60年代以來最具代表性的華裔女作家。其代表作《女勇士》(1976)分為五章,每一章都描述一位女性的故事,是一部集合中國傳統神話故事、傳說以及作者自己幻想的小說。它賦予了華裔女性話語權,打破了她們固有的沉默。“無名女人”描述的是敘述者的姑姑因與人通奸懷孕后受到鄰人圍攻、冷落之后抱著新生嬰兒跳井自殺的故事;“白虎山學道”則是講述花木蘭替
父從軍、英勇殺敵的故事;“鄉村醫生”講述了文章敘述者的母親勇蘭—— 一位勇敢的中國女性在移民前作為一名受人尊敬的產科大夫和移民后努力奮斗在美國的故事;“西宮門外”是關于勇蘭的姐姐——月蘭,她年過半百后到美國尋夫卻被丈夫無情拋棄最終致瘋的故事;“羌笛野曲”結合了中國歷史上著名人物——蔡琰(蔡文姬)的傳奇,講述她在異域的艱難生活,她自創了《胡笳十八拍》促進了漢人和胡人在藝術上的交流。
無名姑姑屬于被封建中國傳統思想禁錮下的悲劇人物。不同于中國的傳統女性,她無視封建規束,勇于追求自己的愛情,是一位有著叛逆性格的女性。即使最后選擇了自殺,她也選擇了一種不同尋常的、被視為報復人間的方式:成為一名可以陰魂不散、糾纏陽間的“淹死鬼”,這就是她叛逆的表現。故事中敘述者的母親勇蘭也是一位鮮活的華人女性,她充滿活力,熱心助人,獨立自強。湯婷婷故事中花木蘭的形象來源于“替父從軍,忠于君主”的民間故事,但在該小說中的故事又有所改動。首先,她不依附于任何男性;其次,她應邀出征抗戰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自我價值的實現,而不僅僅是替父從軍。除此之外,她還是個“雌雄同體”,是個同時有著女性氣質和男性氣質的新的“花木蘭”形
象:她不僅是戰場上帶兵打仗、英勇無敵的勇士,還是溫柔的妻子和慈愛的母親。這打破了封建中國關于婦道的傳統:女性要相夫教子,忠于婦道。“雌雄同體”的概念源自于弗吉尼亞·伍爾夫的《一間自己的房間》,她認為“雌雄同體”可以很好地解決兩性之間的矛盾,最終實現男女的性別平等。⑦
華裔女性作家在刻畫這些鮮活、生動、勇敢、獨立的女性形象時,還著重描寫了處于迷失中的女性如何從母女關系、姐妹情誼中汲取力量,如1898年譚恩美的《喜福會》(The Joy Luck club)和《灶神之妻》(The Kitchen God's Wife)?!断哺访鑼懥怂膶θA裔母女從最初的沖突、隔閡到年輕一代的女兒們從母親們那里學會了爭取話語權,并從精神上得到了母親的鼓勵。麗娜·圣克萊爾在母親的幫助下,終于直面一直生活在丈夫陰影下卑微的自己,并勇敢地改變男尊女卑的現狀;許露絲在母親許安梅的鼓勵下,在和美國丈夫離婚事件中展現出了她的獨立、自強;薇弗萊·龔最后也和母親龔琳達修補了之前緊張的母女關系,并決定和自己的第二任丈夫到中國度蜜月;吳精美也在母親和母親好姐妹的鼓勵下,回到中國上海,第一次見到了母親遺失的雙胞胎女兒,也就是自己的親姐姐。
在譚恩美的其他小說《灶神之妻》《百種神秘感受》和《接骨師之女》中,母女之間的故事一度是其創作的重點。女性除了可以從母親那里獲得幫助并汲取力量,還可以從姐妹那里獲得情誼。姐妹情是華人女性創作的另一重點。在歷史上,父權制社會壓制女性,女性之間在等級制度下相互關懷、幫助、支持,并為彼此提供援助。《喜福會》和《灶神之妻》中都有對姐妹情誼的突出刻畫。在吳素云創建的“喜福會”上,母親們共同回憶過去的美好,并彼此鼓勵。
從上述分析中可見,美國華裔女作家,特別是上世紀70年代后的第二代女作家,一直努力塑造更為真實
和鮮活的女性形象,試圖改變美國主流社會和華裔男性作家筆下的“龍女”“妓女”或“蓮花”型的刻板形象。以湯婷婷為代表的許多女作家創造了一個個和美國白人女性一樣善良、勇敢、獨立、充滿活力的華人女性。這些女性已漸漸走入社會白領階層,成為家庭和社會中不可或缺的力量。在被美國主流社會和封建父權制的雙重壓迫下,她們從母親和姐妹那里汲取力量,獲取斗智,最終找到了自我和收獲了幸福。
{1} Yin, Xiao-huang. Chinese American Literarute since the 1850s. Foreword by Roger Daniels. Urban and Chicago: U of Illinois P,2000.
{2} 林英敏:《蝴蝶圖像的起源》,何文敬、單德興編:《再現政治與華裔美國文學》,單德興譯,中央研究院歐美研究所1992年版。
{3} Cheng, Lucy Hirata. “Free, Inclentured, Enslaved: Chinese Prostitutes in Nineteenth-Century America.”Sings:(Fall 1979):43. 轉引自付明瑞:《從傷痛到彌合——當代美國華裔女作家筆下女性身份的嬗變》,國防工業出版社2013年版。
{4} Edgar Allen Poe.“The Philosophy of Composition”in The Portable Edgar Allen Poe. Ed. Philip Ven Doren Stern. New York: Viking P, 1945: 55.
{5} Frank Chin. “Back Talk,”Counterpoint: Perspective on Asian America. Ed. Emma Gree. Loss Angeles: UCLA Asian Amercian Study Center,1976:556.
{6} 付明瑞:《從傷痛到彌合——當代美國華裔女作家筆下女性身份的嬗變》,國防工業出版社2013年版。
{7} 弗吉尼亞·伍爾夫:《一間自己的房間》,賈輝豐譯,人民文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85頁。
基金項目:本文系長江師范學院校級科研與教改青年項目
(項目編號:2013XJQN032)的階段性成果
作 者:孫小靜,碩士,長江師范學院助教,主要研究方向為英語語言文學。
編 輯:郭子君 E-mail:guozijun082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