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生 一次愛

摘 要：本文以陸焉識與馮婉喻之間的愛情糾葛為基本點，運用馬斯洛的人本主義心理學批評方法對嚴歌苓的《陸犯焉識》這部小說進行全面的解讀。文章主要從讀者與小說主人公兩個方面進行闡釋，力求還原人、簡化人、回歸人，從而在人的基點上尋求情感的自我升華并使之融進世界最純真的真善美，在此意義上尋找生存的價值與生存的美感。

關鍵詞：讀者 人 愛

嚴歌苓的小說《陸犯焉識》以倒敘的敘述方式，在回憶的追訴中形成一篇家族史一般的小說，祖父——陸焉識出身于一個風姿卓越的名門望族，其家族雖不及昔日輝煌，但依舊保持著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這樣一個家庭條件優(yōu)越、學識淵博、風度翩翩且操持著一口流利的多國語言的留美學者，很難想象會因為一場歷史性的災難而傾覆，也很難想象會在這場災難中解讀到自己深愛的是用生命守護自己的妻子。小說類似一個個楔子，前一章的某個關鍵事件或物件變成另一章故事講述的契機，因此，這也是吸引讀者新穎的地方，比如引子中提到歐米茄手表，第二章的題目便是《歐米茄》，重點講述那個年代罕見的歐米茄手表的來龍去脈，同時將另一個主人公——馮婉喻引出來，這是引導讀者慢慢進入故事情景的寫作方式之一，使故事變得順其自然，沒有突兀之感。歐米茄這塊手表不僅是第二章的標題也是貫穿整部小說75%左右或顯或隱的物件，既是陸焉識在西北大荒草漠上二十年的生命寄托，也是改造過程中生與死的護身符，更是輾轉(zhuǎn)于各色人等之間利欲熏心的人性之表，所以，類似的標題方式是這篇小說吸引讀者的地方之一。

根據(jù)馬斯洛的人本主義心理學批評方法其分為四個層次：需求層次、自我實現(xiàn)的理論、高峰體驗的理論和存在性世界的描述，其中第一層次是人類最基本的需求，自然是每一部文學作品必然涉及的。從引子開始就能感受到勞改反革命分子在野地里求生存、在組織中求歸屬、在人與人之間求尊重，陸焉識的二十年勞改生活正是所有作為一個人自然而然擁有的寫照，即使一個安靜的似乎與塵世無礙的馮婉喻也不得不在社會生活中求得人各種正常的需求。因此，第二、三、四層次是筆者論述小說男女主人公的重點。這部小說帶著一種理想與想象的成分講述世間稀有的愛情故事，現(xiàn)在的人看來老一輩的愛情無非是為了結(jié)婚然后傳宗接代，兩個人之間沒有愛情可言，

六七十年之前的浪漫愛情，很好地詮釋了什么是真正的男女之愛。情感枯竭的現(xiàn)今，愛情是利益的博取工具，淪落為束縛大部分人的情感枷鎖，殘留在記憶當中的純美愛情故事是人們永遠追逐又不得不在現(xiàn)實社會的條件下做出另一種舍棄，這是愛情過多強調(diào)進入社會之后走向另一個極端的表現(xiàn)，美妙婚禮中的新人不過是一場氣勢龐大的彩色物質(zhì)包圍之下的精神囚徒。因此，這部小說能夠打動讀者的原因在于作者抓住了干枯的心靈和情感的缺失，較之其他都市言情類的高明在于技巧和主人公，一對活生生地為愛而生為愛赴死的男女，不是擺弄在各種情節(jié)場合之下時而符號式時而現(xiàn)實人物的木偶，是一對從“我”的回憶中走出來的青年男女、老年男女和中年男女，然而一旦回到現(xiàn)實生活就變成不可能的事件。筆者從讀者與小說主人公具體解析如何獲得一種高層次的精神與心靈的升華。

一、讀者 第一點，目錄的安排。目錄，是很重要的一部分，關乎讀者對閱讀渴望及讀者能否在每一章節(jié)的閱讀過程中獲得一份特殊的心靈收獲與精神提升，所以目錄是每一位作家構思的重中之重，這部小說此項工作做得很出色。看到第三章的標題《恩娘》，讀者的前閱讀慣性就會鎖定“恩娘”這個詞，似乎與前兩章甚至引子的關系都不會有太大的關聯(lián)，特別相比較于各章的目錄來看，無關聯(lián)之處，恰恰，慢慢閱讀直至結(jié)束一個章節(jié)的閱讀之前便會情不自禁地聯(lián)想到各個章節(jié)密不透風的枝葉相交的地方。正是這種毫無情節(jié)關聯(lián)的章節(jié)（從目錄）來看，構成了一部完整、嚴謹?shù)男≌f情節(jié)，發(fā)現(xiàn)每一章節(jié)的目錄是這部長篇小說的關鍵詞，也是連接起每一場不同情節(jié)故事發(fā)生的關鍵點，這是小說的巧妙。那么，這種帶著玄理性的目錄安排使讀者帶著好奇和猜疑的心情進入一個陌生世界尋求秘密，這樣一個不斷豁然而然的過程中讀者的興奮點漸漸達到最高，特別是陸焉識意識到自己對于自以為無愛的妻子有著一份深入骨髓癡戀的情感時，讀者跟隨主人公在愛情解密的路途中獲得愛情的真知與享受。愛情并不只是轟轟烈烈的，平靜的等候與默默的付出，特別是用生命去愛的男女之愛才是世間最值得珍惜的情感財富。陸焉識讓讀者明白了一個關于真正愛情的定義，它是活的，是需要兩個人共同去栽培的，保持一份單純的情感信仰才能煥發(fā)出真愛。此時，陸焉識的快樂是讀者的快樂，陸焉識的恍然大悟同是讀者的疑竇頓開，這就是讀者在閱讀時最大的收獲，真善美是陸焉識用艱辛的體力勞動與美好的青春歲月?lián)Q取的人類財富，也是讀者

在感同身受的美妙精神體驗。第二點，陸焉識是一個嬌生慣養(yǎng)，從未受過一丁點苦的留美學者，其人生的路（到二十多歲）一直是順風順水，過得比那個年代大部分人都愜意，雖然有一樁事兒第一次違背自己的意愿——婚事，在恩娘的主持下，陸焉識因孝順順理成章地成為婚姻上的“受害者”。直到最后，陸焉識意識到自己最愛最牽腸掛肚的是受冷落的妻子——馮婉喻，讀者在閱讀此類故事轉(zhuǎn)變是有心理暗示的。這類情感的轉(zhuǎn)變可以說很普遍不值得寫入一本又一本的小說當中，然而在讀者預期的轉(zhuǎn)變中看到了陸焉識驚心動魄的一面。長年累月的勞動中，用心靈書寫了自己對于妻子的愛，在不斷地懺悔中領悟世間真正的愛，透過陸焉識非人的勞作，等待一種情感上的頓悟與升華。馮婉喻，這個深閨中的女人一方面安靜地維持著一個貴婦人的生活姿態(tài)，即使家里最困難的時候也絲毫不會弄亂自己的發(fā)髻，幾個孩子在馮婉喻的養(yǎng)育下成長得出類拔萃。另一方面，為了愛丈夫而不惜赴湯蹈火出賣色相的犧牲。現(xiàn)實是現(xiàn)實，既然現(xiàn)實如此更不應該為此超出大眾的價值觀犧牲自己的貞潔，但在愛的領域，卻是情理之中。她對丈夫的愛不因婚姻，而是愛得深沉直至不惜一切。可是，類似的犧牲不能獲得倫理價值觀的褒獎，也不允許賦予高尚的光華，因此，馮婉喻的犧牲是否構成背叛唯有從超越倫理的層面來看待。其實，作為讀者，完全可以理解馮婉喻的犧牲，色相是她挽救丈夫唯一的資產(chǎn)，其背叛是一種美的遺落。

二、小說的男女主人公 倒敘的回憶中看到一個歷經(jīng)兩種完全不同人生境遇的男人，幾乎后一種生活經(jīng)歷是對前一種生活經(jīng)歷的顛覆，前一種生活彌補后一種生活經(jīng)歷的不足，更豐富了后一種生活在人生軌跡上的色彩。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軌跡在一個男人前半生演繹了愛的覺悟，最后一種平凡人的生活是對前兩種絢爛與灰暗的收縮，強烈的撞擊使得晚年的平靜與透徹真義變得明晰、開闊。陸焉識的一生是三種人的一生，可以絢爛地活著，可以灰色地應對生活，自然還有保持一顆恬淡的心度過一生，這些都是一種真諦的回歸。陸焉識在西北大荒草漠上過著非人的生活，每天在生死的邊緣掙扎斗爭，也在平息之后的黑夜回味瀟灑的時光，揮霍自己知識分子的清高，同時也預示災難的嚴峻，時代帶給每個人的不公在陸焉識的人生慨嘆中變得渾濁沉重。垂垂老矣只為一個團圓，與妻子的團圓，人生的最后一站也只為妻子，苦難不再是苦難而是檢驗是否真的找到愛的一個杠桿。妻子去世之后，陸焉識面對家庭慣有的矛盾沒有任何興趣，不想去承當老者所特有的權利去阻止矛盾的衍生，留了一張紙條，帶著自己簡單的包袱重新走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西北大荒草漠，因為，那兒的荒蕪是他認識到對妻子的愛，是他依戀妻子的發(fā)源地，是他人生真正的初戀。所以，他放棄了閑適的生活選擇自食其力，對他而言是一種自我的提升，是他尋找人生真正意義的正確選擇。馮婉喻二十多年的苦守，刻意忘記也就刻意將丈夫的一切貼進自己的靈魂里，身體的心靈的都是為了陸焉識的到來而堅強地站立著，因此，馮婉喻出人意料地掀翻桌椅不顧兒女情面的翻臉，一個掄拳將女兒掀到在地，她的遺忘很突然。不難理解馮婉喻突發(fā)的精神遺忘，對一個只活在記憶靈魂中的男人，每一個細微的地方已浸透了濃烈的相思與綿密的情愫，不是一個真實的人，而是腦海中的畫面，耳畔的呼吸，純粹是感性描摹出來的丈夫，可能連馮婉喻都預料不到自己竟愛陸焉識到忘乎所以，在旁人看來馮婉喻的愛是不可理解的，但她十分享受這份愉悅，是她的高峰體驗也是她的情感世界中綻放最美人性的地方。所以，不管是陸焉識還是馮婉喻都是有著新鮮血液的人物，而不是符號，他們的愛感動了彼此，也打動了讀者。馮婉喻臨死前與陸焉識的對話，是他們在這個世界上體驗自我與他人自我存在之美的最后總結(jié)：

“回來了。”①

“還來得及嗎？”②

“來得及。他已經(jīng)在路上了。”③

“哦。路很遠的。”④

陸焉識二十幾年的改造就是為了最后對愛的領悟，馮婉喻二十多年的守候就是為了等待一個人給予的真愛，他們同樣追逐純粹的愛，越走越近，不斷靠近的時候就是他們不斷向單純?nèi)诵钥繑n的時候。愛的升華就是他們實現(xiàn)自我，體驗美妙動人的世間之美的歡欣愉快，是他們意識到自己活在這個世界的價值，對他人而言或許無足輕重，但對他們彼此來說卻是彌足珍貴！

①②③④ 嚴歌苓：《陸犯錯焉識》，作家出版社2011年版，

第399頁，第399頁，第399頁，第399頁。

參考文獻：

[1] 嚴歌苓.陸犯錯焉識[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1.

[2] [美]馬斯洛.人性能達到的境界[M].馬良誠等譯.西安：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

[3] 涂青青.苦難的追尋——《陸犯焉識》中的陸焉識的精神解析[J].重慶科技學院學報（社會版），2012（11）.

作 者：李幼君，汕頭大學文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

編 輯：郭子君 E-mail：guozijun082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