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馬修·阿諾德在《文化與無政府狀態》中闡述了關于社會發展的平衡觀,他提倡人們在追求物質的同時重視文化的作用;既充分發揮希伯來精神中“行”的作用,又能使希臘精神中的“知”得到應有的關注,在個人發展和整體發展中尋求平衡點,實現由普通自我向優秀自我的轉變。
關鍵詞:馬修·阿諾德 《文化與無政府狀態》 平衡觀 普通自我 優秀自我
作為19世紀維多利亞時期的文化巨匠,馬修·阿諾德在《文化與無政府狀態》(以下簡稱《文化》)中全面闡述了自己的文化理論,并對那一時期社會發展的失衡狀況提出了批評。在19世紀中后期的英國,社會上日益盛行的物質至上主義使文化漸離公眾的視線,人們對物質的狂熱追求導致了物質與文化的脫節。作為世界運轉的兩大支柱,希伯來精神和希臘精神也在社會發展中出現不平衡的狀況,人們更多地關注了希伯來精神的“行”,卻忽略了希臘精神的“知”,如何在二者之間尋求平衡成為一個時代性的課題。由于個人的發展難以突破普通的自我,向優秀自我的轉變也就無從談起。阿諾德的文化觀不僅全方位地審視了上述種種問題,還提倡整個社會在諸元素之間實現平衡發展。
一、物質與文化追求的平衡
阿諾德雖然批評了維多利亞時期的物質至上主義,但并不否認物質生產的重要性。英國憑借“工業革命”的成果一舉成為世界經濟的發動機和領頭羊。隨著自由貿易政策的推行,英國海外貿易日趨活躍并逐漸實現了對海外貿易市場的壟斷。在國內,人們對物質生產的熱忱更是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英倫三島上空彌漫著物質崇拜與拜金主義的氣息。阿諾德對這一時期的物質崇拜癥予以嚴厲的抨擊,指出英國社會尤其是中產階級只顧追逐物質的短視行徑;同時,他還批評了社會上流行的物質至上主義,雖然那一時期的人們難以接受阿諾德的冷嘲熱諷。他雖然對物質至上主義進行了批評,但并不否認物質生產在社會發展中的重要地位,因為在他看來,“文化承認財富,言過其實的工業主義運動有其必要性,也很樂于認可未來從社會中獲益的提法”①。文化對財富的承認意味著它并不是脫離物質的純粹的精神追求,認為工業主義運動有其必要性,這也是英國進行工業革命的重要原因,工業運動的發展使整個社會都能從中獲益,這些都是文化認可的范疇。因此,阿諾德認為文化與物質生產的發展并沒有本質上的矛盾,但由于社會的發展嚴重失衡(物質追求與文化追求之間的失衡),對那一時期的物質至上主義的批評,一方面是對物質崇拜的一種警示,另一方面又是對整個社會平衡發展的一種呼吁。
在一個崇尚物質的社會中,阿諾德試圖用文化的力量來平衡時人的物質觀念。面對日益盛行的物質至上主義,他試圖借文化之力以消解物質生產所產生的影響以及社會上日益蔓延的無政府狀態傾向,這也是他寫作《文化》一書的初衷。文化雖然承認物質生產的重要性,但由于一代代的工業家忙于對物質的狂熱追求,他們在很大程度上又是組成非利士主義堅實主體的工業家,因此也就成了工業運動的祭奠品。這不是阿諾德愿意看到的并被他寄予厚望的中產階級,因此,提倡文化、借助文化的力量來達到與物質生產之間的平衡,實現社會的和諧發展是阿諾德的愿望。一旦中產階級擁有了文化的力量,社會的發展就會沿著他所設定的軌跡運轉,因為“文化即探討完美、追尋完美,既然時世已不再頑固不化地抵擋新鮮事物,那文化所傳播的思想也就不再因其新而不為人接受了”②。文化作為那一時期的新鮮事物,時人自然一時難以接受,更何況是在物質生產的鼎盛時期,而人們一旦接受文化,接受文化所包含的思想也就順理成章了。阿諾德雖然對時人追逐物質的行徑進行了抨擊,但并不是最終的目的;借批評物質至上主義推行文化觀念,借文化力量來消解物質主義的影響,在物質生產和文化追求中求得平衡,才是他的真實用意。
二、希臘與希伯來精神的平衡
阿諾德認為,希臘精神與希伯來精神雖然有相異之處,但二者體現更多的卻是終極目標的一致性。與希臘精神重視看清事物之本相相比,希伯來精神強調的是行為和服從,這是二者的區別之一。阿諾德認為,“我們最根本的習性在于偏愛行動而不是思考。這種傾向是我們本性的主要成分”③。這說明英國國民過于注重希伯來精神,從而逐漸遠離了希臘精神。希伯來精神與希臘精神的區別還在于前者關注的是某些普遍秩序的樸素的、基本的默示,然后便干勁十足以參透其中道理;希臘精神則不
同,它強調的是以靈活的方式對普遍秩序的整體運行進行關注,不疏漏任何局部,因為任何局部的疏漏意味著置另一局部于不顧。雖然希臘精神和希伯來精神的關注點有所不同,但阿諾德認為二者有著相同的終極目的,“那就是人類的完美或曰救贖。他們訓導我們朝此目標的用語通常都是一致的。甚至就在它們使用不同的語言表明各自傳統準則中最為重要的、相異的思想方法
時……其終極目標的一致性依然清晰可鑒”④。因此,從
終極關懷的層面來看,希臘精神和希伯來精神又無本質上的差別,因為它們都是為了人類的完美和救贖。這種終極目標的一致性為二者提供了取得平衡的可行性,無論是希臘精神還是希伯來精神,為了人類的完美它們有必要平衡天平的兩端,以促進社會和諧發展。
阿諾德提倡維多利亞時期的英國人在希臘精神的“知”和希伯來精神的“行”之間取得平衡。在他看來,雖然整個世界在希臘精神和希伯來精神的影響下運轉,在不同的時期,整個世界會感知到兩股不同的力量,有時會感知到一種力量的吸引力更大,而在另一時期則是另一種力量更受人們的關注。“世界本應在這兩極之間取得均衡,只是事實上又從來不曾做到過。”⑤英國的發展又何嘗不是如此?工業革命的成功導致了物質生產的飛速發展,而對文化的追求則嚴重滯后,人們一直在希伯來精神的“行”中游走,而對希臘精神的“知”卻關注甚少。在文化追求方面,人們對古典文學的漠然態度就能說明一定的問題,這也是阿諾德在《評荷馬史詩的翻譯》中感慨“(時人)對古典文學的學習狀況似已日漸消沉”⑥的重要原因。國人缺乏對“知”的關注也是阿諾德大力提倡文化的重要原因。因此,希臘精神的“知”和希伯來精神的“行”,無論過于倚重哪一方,社會的發展都會失去平衡:“行”的成分過重,社會發展就會失去智力導向與支持;“知”的成分過重,物質生產便會停滯不前。在“行”和“知”即希伯來精神和希臘精神之間尋找平衡,這是阿諾德在《文化》中專門設章進行討論的關鍵所在。因為在他看來,只有維持世界運轉的這兩種精神達到平衡,英國社會才能夠保證各方面的平衡發展,文化才能順利地向前推進。
三、個人與整體發展的平衡
阿諾德認為個人只有把自身發展融入到整體發展中才會找到真正的出路。在他的文化觀念中,個人與整體的關系也體現得較為清晰:“文化心目中的完美,不可能是獨善其身。個人必須攜帶他人共同走向完美,必須堅持不懈、竭盡所能,使奔向完美的隊伍不斷發展壯大,如若不這樣做,他自身必將發育不良,疲軟無力。”⑦文化堅持的完美是共同的完美,個人的完美不足以使整個社會進入完美的狀態。在文化的引領下,個人同他人一起堅持不懈地壯大完美的隊伍,最終達到完美的境界,這是文化的基本要求。但維多利亞時期的英國人顯然與文化的要求背道而馳,遠離文化、追逐物質、金錢至上等都可以在那一時期找到它們的棲身之地。無論是貴族階級、中產階級還是勞工階級都與文化的要求相去甚遠,都需要文化的灌溉與滋養。貴族階級的桀驁不馴、中產階級的物質崇拜以及勞工階級的無政府傾向等既是阿諾德批評的目標,又是他著力拯救的對象。英國社會三大階級的每一個體只有在文化的引領下才能到達完美的彼岸:貴族階級通過文化找準自己在時代與社會發展中的定位;中產階級在文化的指引下方能使自己在物質追逐的浪潮中變得真正強大起來;勞工階級在文化的熏陶下逐漸融入到時代的整體發展中去。阿諾德的這一文化設想雖然在當時的社會條件下難以實現,但就其對個人發展與整體發展的關系來看,還是值得肯定和認可的。個人也只有在整體的發展中找準自己的定位,也才能使自身獲得更好的發展。
個人只有在自身發展和整體發展之間找到平衡,才能完成從普通自我向優秀自我的轉變。生活在社會中的個體只有釋放普通的自我,進而追求完美自我,才能做“一位具有精英情懷的有機知識分子”⑧。誠然,每個人都不可能去做一位具有精英情懷的有機知識分子,但每個人都可以走出普通自我,實現完美自我的轉變。如何實現由普通自我向優秀自我的轉變?這同樣離不開文化的力量。如若讓以文化為代表的健全理智對普通自我有所影響,讓優秀自我對普通自我有所作用,我們就必須公開認可健全理智(即文化本身)。由于受經濟自由主義和文化自由主義的影響,維多利亞人身上體現出來更多的是普通自我而非優秀自我。無法實現對普通自我的擺脫,也就無法實現向優秀自我的轉
變和超越,個人無法實現向優秀自我的轉變,普遍的完美也就成為一句空話。因此,個人只有在自身發展和整體發展之間找到平衡,才能成功地實現這種轉變。阿諾德認為,“在我們全體都成為完美的人之前,文化是不會滿足的。文化懂得,在粗鄙的盲目的大眾普遍得到美好與光明的點化之前,少數人的美好與光明必然是不完美的”⑨。文化要求的完美是全體的完美,是要使所有人都得到美好與光明,因此只有少數人擁有美好和光明是不完美的。這也是阿諾德在《文化》中反復提及美好與光明的原因所在,實現個人發展與整體發展的
平衡,實現從普通自我到優秀自我的轉變,這就是文化的要求,也是社會與時代發展的要求。
一個多世紀以來,阿諾德之所以能持續不斷地引起人們的關注,因為他“可以說是對文化理性理論思考的第一位重要作家”⑩。他在自己的文化觀念中所體現出來的平衡觀是那個時代發展的需要,雖然他的觀念并未全部得到貫徹實施。在一個物質崇拜的社會中如何找到物質生產與文化發展之間的平衡,這就是阿諾德對時代發展的深思,也是時代發展必須解決的課題。作為推動世界前進的兩大源動力,希臘精神和希伯來精神都是社會與時代發展不可或缺的基本元素,但如何協調二者之間的關系是那個時代不可逃避的話題。個人發展與整體發展同樣如此,只有個人突破普通的自我,成功地實現向優秀自我的轉變,眾多的個人才能在文化引領下達到共同的完美,獲得美好與光明。在一個社會發展失衡的時代里,阿諾德的平衡觀更是顯得意義非凡,這同樣是他的文化理論能夠持續引起關注的重要原因。一百多年過去了,阿諾德的平衡觀仍然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我國正處于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關鍵時期,平衡各方面的發展顯得尤為重要,從這層意義上說,他的平衡觀對我國現階段的社會發展有一定的借鑒作用。
①②③④⑤⑦⑨ 馬修·阿諾德:《文化與無政府狀態:論政
治與社會批評》,韓敏中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2002年版,第23頁,第9頁,第10頁,第111頁,第111
頁,第10 —11頁,第30頁。
⑥ 安諾德:《安諾德文學評論選集》,人民文學出版社1958
年版,第1頁。
⑧ 徐德林:《阿諾德:文化精英主義者抑或有機知識分
子?》,《新疆大學學報》2009年第6期。
⑩ 陸揚:《讀阿諾德〈文化與無政府狀態〉》,《湖北師范學院學報》2004年第3期。
基金項目:本文系筆者主持的安徽省高校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馬修·阿諾德文化批評觀:評論與反思”(SK2012B427)研究成果
作 者:袁曉軍,碩士,淮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與文化。
編 輯:郭子君 E-mail:guozijun082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