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望蔡倫——北張村傳統造紙技藝

造紙術是中國四大發明之一，在促進世界文化的交流與傳播中發揮著重要作用，也在人類文明史和科技史上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眾所周知，紙的發明者是蔡倫，但考古發現在蔡倫之前已有紙的出現。事實上，蔡倫之前的“紙”并未得到廣泛推廣和使用，原因是紙的形成更多是自然造化作用下的偶然結果，稀少且有缺陷，其成型過程并不為人們科學掌握和控制，所以并不能大量生產，供給人們普遍日常使用。直到蔡倫的出現，他在自然紙生成的啟示下，擴大原料來源，改進生產工具，研究生成技法，形成成熟的人工批量生產技術，擴大了紙的產量，提高了紙的質量，滿足社會各階層的使用，為以紙為主要書寫材料的社會風潮的形成奠定了堅實基礎，從而促進了紙的推廣和書寫工具的革命。那時的造紙技術還停留在原始的手工造紙階段，隨著人類文明的進步和機器化大生產時代的到來，造紙原料來源多樣，紙的品種和制造方法也有很大拓展，紙的生產和使用迎來了它的黃金期。但被稱為古法造紙的原始手工造紙技術仍被完整保留了下來，這就是北張村傳統造紙技藝，它的傳承和保護是一個民族文明記憶的有力詮釋。

獨特的地域文化與自然賜予

西安歷史上是十三朝古都，周秦漢唐都曾在此建都。西安在漢時稱長安，長安出土的漢武帝時期的麻紙被認為是中國發現的最早的紙，可謂紙的故鄉就在長安。也有國外專家學者指出世界造紙的根在中國，中國造紙的源在長安。我國造紙的始祖蔡倫也正是陜西洋縣龍庭鎮人。蔡倫被北張村人尊稱為祖師爺，長久以來，村東門外的蔡倫廟年年都有廟會，常年香火不斷，北張村的紙工們每年大年三十都要祭拜祖師爺蔡倫。

北張村傳統造紙技藝作為古法手工造紙技藝的一支被完整地保留了下來，它是使用構樹皮造紙的代表。之所以選擇構樹皮為原料，是因為當地特殊的地理地貌和自然環境，構樹是這里的重要植被。北張村位于西安市長安區興隆鄉，距西安市中心20多公里。該村西鄰灃河，南望終南山，村北緊鄰西周都城豐鎬遺址、秦阿房宮遺址、漢昆明池遺址、倉頡造字臺，歷史文化底蘊深厚。秦嶺連綿逶迤，橫亙村南數華里，山中構樹、桑樹隨處可見，村西灃河兩岸又盛產麻類，這些是直接構成紙纖維的重要原料，豐富的優質原料為北張村造紙提供了基礎。村東又有解放前開鑿的灃惠渠，河水常年清澈見底，滔滔灃水為浸泡、漿洗、漂滌提供了天然水源，也為打漿等工序提供了便利。北張村背山面水的地理位置和優越的自然環境為造紙提供了得天獨厚的條件。

據有關資料記載，北張村古法造紙術源于漢武帝時期，那時的北張村造紙生產方式落后，只能完成一簾一紙的操作，直到東漢，由于蔡倫對工藝的改進，北張村才能夠生產一簾多紙，并且延續至今。北張村造紙術盛于唐、宋、明、清，解放后得到長足發展。

北張村悠久的造紙歷史

自古以來，北張村群眾以造紙為主要生存手段，常年不輟。“北張”這個村名據說就來自一百張一刀紙的“百張”的諧音。據《長安志》記載，早在周朝時就有北張村，西漢前200年這里出現了用澆紙法造紙的家庭手工作坊；明朝時此地建起城隍廟、蔡倫廟，并且在廟旁形成了造紙原料的交易場所。清嘉慶年間編寫的《長安縣志》就是用北張紙印制而成的。當地流傳有民謠：“蒼頡字、雷公碗、灃出紙、水漂簾。”“有女甭嫁北張村，半夜起來站墻根。”說的正是北張村悠久的造紙歷史。

北張村所造白麻紙，自唐沿襲至清一直是奏折和科舉考試用紙，被歷代視為精品，隋唐時白麻紙還傳入朝鮮、日本等國。解放前，西安地區的報紙印刷用紙就出自北張村。“文革”以前，北張村每家造紙作坊的墻壁上都供奉著造紙祖師爺蔡倫的神像，村外還有一座蔡倫廟，供奉著“紙圣蔡倫祖師”，過去村里每年農歷大年三十還要舉行盛大的蔡倫廟會，吼秦腔、逛集市，村里男女老少鬧廟會，廟會的一個重頭戲就是每隔三年主持搖簽確定穰行的“搖秤人”（即穰行的總經理），每個紙工都來納銀報名抽簽。穰行在手工造紙行業中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搖秤人”從秦嶺的“穰商”中收購構樹皮，用構樹皮制成半成品紙由穰行統一管理、統一價格、統一收購或統一代貯。人民公社時期，北張村幾乎家家造紙，公社將工匠集中起來，統一生產，由供銷社統一銷售。那時的紙不像現在這樣種類繁多，北張村的紙就能滿足人們日常生活的需要。

北張村古法造紙工藝流程原始，整個過程是純手工操作外，沒有使用燒堿、漂白劑等化學藥品，屬于典型的原始工藝。

北張村傳統造紙工藝流程

北張村多年來延續用本地盛產的植物為原料造紙，用得最多且延續至今的是構樹皮，這也是因為構樹速生且資源豐富、雜質少的緣故。目前，北張村沿用的傳統造紙工藝全部由手工完成，這種古老的手工藝使用工具簡單，但操作工序復雜，出一張成品紙需72道工序，要付出常人難以想象的勞動。以構樹皮造紙為例，主要工序有18道。

采皮：即采集用于造紙的原材料，將砍下的構樹進行剝皮。連綿不絕的秦嶺山脈為造紙提供了天然原料。造紙藝人在每年的春季和冬季分兩次采集樹皮。由于季節不同，采集的樹皮品質也不一，春季采集的樹皮纖維發白，造出的紙也相對較白，同時由于春季樹皮較嫩，采集也相對容易。冬季則不然。冬季采集的樹皮質老，表皮也呈暗黑色，造出的紙也就發黑。

捆扎：即把采集到的樹皮進行整理，扎成捆，每捆不易過大，以人能提起或用叉能翻動為宜。曬干，存儲備用。

浸泡：就是把多捆樹皮浸泡在河水中約24小時，使樹皮充分吸水，得以軟化。這也是一個去除雜質的過程，當地人一般都會在灃惠渠中浸泡樹皮。

蒸皮：即對樹皮進行更進一步的軟化—上鍋蒸。造紙工人家中都架有一口大蒸鍋，俗稱皮鍋，通常為泥土盤壘的大灶臺與土鍋連為一體的圓柱狀陶土鍋，以柴火為燃料，體型巨大，人們需要站在高凳上才能進行挑動等操作。這個過程就是將原料壘放到鍋中隔水蒸約12小時，讓其進一步軟化。

碾壓：把蒸好的樹皮散放在石碾盤上碾壓，使樹皮上質地較硬、不含纖維的表皮和瓤皮纖維分離。

灌漿、發酵：將碾壓過的瓤皮在生石灰水中浸蘸后，堆放發酵約24小時，目的還是使樹皮纖維在石灰水的發熱作用下充分發酵，將黑色表皮纖維徹底褪去，充分軟化。

蒸瓤：把發酵好的瓤皮再一次放到皮鍋上隔水蒸約12小時。

漂洗：把蒸好的瓤皮放到河水中漂洗。此過程要充分浸水，其間還要人工進行踩踏、揉搓、翻動，徹底沖去石灰殘渣、殘液，除去表皮碎屑和雜質。

揉瓤、淘瓤：把漂洗過的瓤皮放到平整的石頭上搓揉，再在水中淘洗，最后一次去除非纖維的雜質。

踏碓：在專門利用杠桿原理制成的木踏上對漂洗凈的瓤皮進行反復砸搗，目的是細化纖維，使纖維碎爛成粥樣，粘連形成約1厘米厚、30厘米寬、50厘米長的纖維毛片，俗稱“幡子”。

切幡：將幡子折疊后，一層一層壘架在切幡凳上，折疊的寬度與凳子同寬。用特制的大刀進行碎切。此環節看似輕松容易，實則最見功力，是最考驗造紙工技藝水平的，平常人看似如削泥般輕松自如，實則功力和手勁沒有十年八年的歷練，難成此游刃有余的刀法。它是土法造紙的關鍵環節之一。

搗漿：將切碎的纖維碎塊放進石臼中用木槌反復捶打成柔軟的紙漿團。

洗漿：將盛有紙漿團的淘單（紗布）浸入河水中滌蕩淘洗，紙漿團在淘單中翻滾，漂去紙漿中殘存的雜質。

打飛：也叫飛槽、仗槽。把純凈的紙漿團倒入特制的紙涵水中，即專門壘制的抄紙池中，用棍棒等工具攪動，直到紙漿團散開，纖維在水中均勻分布，形成紙漿。

抄紙：用竹簾在紙漿水中抄撈。這一步是造紙的重頭戲，成紙的好壞就在這看似簡單的一撈一提，其技術的關鍵是手上的拿捏有度，不然撈出的紙就會薄厚不均，甚至無法揭取。抄好的濕紙翻放在紙床上，壘摞成沓。

壓杠：在成沓的濕紙上蓋上木板，放上石頭等重物，擠壓去除紙中的水分。

晾曬：從去除水分后的紙沓上一張張輕輕揭下濕紙，貼刷在土墻上，自然晾干。

揭紙：把曬干的紙一張張從墻上揭下，經過整理、裁切，百張疊摞為一刀，數刀為一包，捆扎等待出售。

這樣，整個手工造紙程序就完成了。

北張村造紙發展現狀

解放前和解放初，北張村造紙較為興盛，全村幾百戶人家均以造紙為業，收入可觀。20世紀80年代以后，特別是一些民間老藝人去世后，傳承的后人越來越少，目前全村只剩不足十戶人家仍操此業，現在仍能古法造紙的工匠藝人就只剩張逢學、馬占丁、馬軍善、馬有民、張建昌、李耀洲、鄒斌定、石社利、張岐良、王康利、馬利勝、李仿以及十戶人家中的婦女30余人。但一些關鍵技術，如制漿，目前僅存一人，會打編造紙專用細竹簾的藝人早已謝世。由于產業發展遲緩，經濟效益低，村中大部分青年人不愿學習此項技藝。

目前北張村手工紙主要用于書畫、食品包裝以及醫院、寺廟等不同行業，他們都是采取到村訂購的方式，真正在市面上流通則很少。改革開放前，北張村有傳統造紙作坊100多家，占全村居戶的15﹪，20世紀80年代以后，北張村手工紙的市場占有率每況愈下。主要傳承人張逢學等師傅已近古稀，北張村傳統造紙面臨絕境。

蔡倫是中國造紙術當之無愧的發明人，他將書寫材料推進到一個新的高度，使文明的延續方式有了重大變革。而北張村的眾多紙匠正是將文明傳遞到新時代的使者，將這門古老的手工技藝承傳不懈。北張村傳統造紙技藝已被列入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在各方面的努力下，北張村造紙一定會迎來新的發展機遇，開創屬于它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