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木一刻

人生的魅力在于未知。以前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踏上非洲這片古老又神奇的土地。而現在，我已越過蔚藍的印度洋，在這片蔥郁的看不到盡頭的地方，工作和生活了一年有余。

在這遠離祖國的遙遠非洲，有種神奇的木材，可謂水火不侵。其生長幾乎不需要水，即便大火燎原之后，依舊可以看到它堅強地屹立在灰燼之上。它就是被歸入世界名木之列的黑檀木，而用這種黑木雕刻的黑木雕則是非洲最具特色的民族手藝。

神奇的木材

初到坦桑尼亞，總有人跟我說起這里最有特色的就是坦桑藍和黑木雕，回國的時候一定要帶一些，否則有虛此行。因為《泰坦尼克號》的全球公映，坦桑藍的光芒早已照耀到了世界每一個角落，與此相比，黑木雕的光芒顯然有些許的暗淡。然而，對黒木了解越深，就會愈加癡迷于那一片烏黑背后的文化傳承與生命奇跡。

黑木雕藝術的起源與馬孔德部落的興衰遷徙密不可分，馬孔德部落有幾個分支，其中以黑木雕見長的馬孔德人原本聚居于現今莫桑比克東北部的喀伯-戴爾嘎多地區。由于非洲南部班圖族人的向北擴張，喀伯-戴爾嘎多的馬孔德人于1800年左右開始向北遷移回避，直到歐洲殖民者完全占據東部非洲后才停止。隨著黑木雕的商業化進程，黑木雕藝人逐步向城鎮集中，其中在坦桑尼亞的達累斯薩拉姆集中了大量的馬孔德烏木雕藝人及其后代。

像中國的民族手藝一樣，黑木雕的技藝最初是家族式父子傳授，后來逐漸發展成作坊式師徒傳授。而木雕造型則從一脈承襲、模仿托生為主發展到銷售商根據買主要求而設計造像。

不言而喻，黑木雕的原材料即為黑木。黑木又稱烏木、黑檀木，屬于半落葉植物，在旱季時大部分樹葉會落下。它的生存能力極強，能夠適應多種氣候環境，甚至在大火燒毀草地和其它植物的情況下，它們依舊可以安然無恙。黑木在非洲分布廣泛，從埃塞俄比亞北部到南部非洲的安哥拉，從大西洋沿岸的塞內加爾到印度洋畔的坦桑尼亞，都能看到黑木的身影。從海平面高度的干旱、巖石地帶，到海拔1200米的高原上，都有黑木的蹤跡。

黑木的生存幾乎不需要水。事實上，一旦黑木有了完善的根系，它只需要極少雨水甚至不需要雨水就能成材。其原木的樹皮為深灰色，內皮為黃白色，芯材分黑色、深褐色、紫紅色和帶紋淺褐色四種。它們生長極其緩慢，每五年長一年輪。一棵直徑為10厘米左右的樹需要生長百年以上，因此，它是一種非常珍貴的樹種，由它們雕刻而成的工藝品更是雕刻中的佳品。

精巧的工藝

曾在世界各地走走停停，有的地方，鋼筋水泥，高樓林立，卻難覓得斑羚的跳躍，難聞百靈的歌喉；有的地方，水草豐美，動物成群，卻被圈成自然保護區，自然的野性不再，只習慣于人們的布施。而在非洲，人和動物卻能和睦共處，互不干擾。許是古老的民族更懂得生存之道是尊重自然，他們從不貪心，只在狹小的范圍內活動，好似生怕驚擾了自然、破壞了上帝的構思。也是源于此，他們手下的黑木雕也都是源于自然最基本的存在——動物的形象。

漫步在首都達雷斯薩拉姆的黒木集市上，隨處可見：敦實的大象甩著鼻子，雄赳赳、氣昂昂的羚羊挺著雙角，威風凜凜的草原之王矯健地奔跑著……雖然對于作為魯班后人的我們而言，這些黑木雕確實稍顯粗糙，與國內那些巧奪天工的雕刻品相比，真是小巫見大巫。但是，令人著迷的正是黑木雕那像極了當地人性格的簡潔、粗放的線條。

衣衫襤褸的黑木雕藝人們，先用斧鏟砍削去木材的表皮及其白色的木質部分，然后抽取出中間的那段黑木，繼而用刻刀精雕細刻，再拿沙紙細細打磨，最后上油打蠟。每一個步驟看似簡單，其實不然，刻刀的深淺必須由常年的經驗及手勁把握，而下刻刀之前必須做到心中有數，稍有不慎，對粗獷線條的雕刻品而言，很難再造修復。

黑木雕藝人就這樣像是呵護自己孩子一樣呵護著自己的作品。看著粗糙的大手下慢慢生出一件靈巧的藝術品，忍不住讓人生出一種敬意……

深遠的意義

提起黒木，就不得不說起馬賽民族。馬賽人是東非的一個民族，主要分布在肯尼亞南部和坦桑尼亞北部的草原地帶，屬尼格羅人種蘇丹類型，為尼羅特人的最南支系，使用馬賽語，相信萬物有靈。馬賽人今仍生活在嚴格的部落制度之下，由部落首領和長老會議負責管理。成年男子按年齡劃分等級。從事游牧，牧場為公共所有，牲畜屬于家族，按父系繼承。因此，馬賽人一直保留著傳統的生活方式和信仰。在這傳統的信仰里就包括對黑的崇尚，就像國人相信紅色會帶來好運一樣，馬賽人認為佩戴黑色的飾品或者使用黑色的器具會得到神靈的庇佑。

所以，馬賽人日常生活的器具都是由黒木制成的。每個馬賽男人身上除了一把佩刀以外，都會攜帶一個像大煙斗一樣的武器，大概有半臂長，頭部像一個大大的陀螺，其余部分像是老年人用的拐杖。曾在跟一個馬賽人交談的時候，問起過這個器具，馬賽人說，那是狩獵用的，用陀螺狀的頭部擊打獵物的腦部，一招斃命。對這描述毋庸置疑，因為黒木的密度極大，放在水中會沉底，屬于水沉木的一種。本身極大的密度，再加上馬賽人天生的神力，這一擊就算不斃命，也丟了半條。用這神奇的木材制作的雕刻品，本身就是大自然最慷慨的饋贈吧。

虔誠的信仰

黑木雕不僅僅是一件藝術品，它們更是作為一個生命而存在。黑木雕時刻呼吸著，會隨著氣候的變化而變化。氣候干燥時，其表面會呈現出細細的裂紋；天陰多雨、氣候潮濕時，木雕上的裂紋則會消失不見，發出充滿靈性的誘人光澤。黑木和大地的感應無時不在。因此，非洲人認為黒木是具有靈性的。

都說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可是對于每百年才能長粗10厘米的黒木來說，真可謂是百年初樹木，再加之黑木雕藝人源于自然的構思手作，將黑木雕視為珍寶毫不為過。

若非如此近距離的觸碰、體味、融入到非洲的文化中，我應是無論如何也體會不到大自然的奧秘。一件小小的手工藝品背后竟蘊藏著如此深厚的文化，這世間還有多少奇偉、瑰怪、非常之觀等著我們去發現和探索烏黑背后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