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時候,某天一研究美術史的哥們神秘地宣布,經他研究,倪云林是個處男,一輩子沒和女人做過那事兒。當時我和我的小伙伴們都驚呆了!后來我查了一下,原來是《笑林廣記》里記錄的:倪云林狎妓趙買兒,因其有潔癖,讓趙小姐洗了一晚上,直到“東方既白,不復作巫山之夢”。當年哥們看到這個,自然是極興奮的了——“逸品一人”倪云林還有這種事!不過我查了查,倪云林有二子,長子早夭,次子不孝,晚年極為凄苦,因而倪云林是老處男的論斷也就立不住腳了。
潔癖,在心理學上屬于強迫癥的一種。倪云林的潔癖很嚴重,有好多故事被大家當笑話來傳,比如:吃挑的水要吃前面一桶,因為后面一桶極容易被擔水者的屁所污染;家里的梧桐每天都要洗刷刷,最后以被刷死而告終;大便的時候便池鋪滿鵝毛,為的是既看不見又聞不著;因為拜訪者與心里想象的差距遠些,就扇了人家一個大耳刮子……還有很多,不一一贅述,若是讀者感興趣,可去問度娘,她那里都有。
元代是個很奇特的時代,強大而短暫,從侵略開始,在侵略中滅亡。文天祥、陸秀夫做了個表率,文人們剛烈如倪元璐等皆追隨先帝而自殺;輕一點的便嘆世歸隱了,倪云林就是屬于這一批;當然還有趙孟頫之類的,一直被后世詬病。倪的散盡家財,不仕不隱其實也是一種隱居,在當時自然和朝廷是格格不入了——非但和朝廷格格不入,他自己的朋友也隨著交往越來越少。前面提到過,倪云林有比較嚴重的強迫癥,對人對己都非常苛刻,雖然他在清閟閣讀了大量的儒道佛之類的書。儒家和佛家基本是要求對自己嚴格而對他人寬松,道家則是對人對己都不要太刻意了,順其自然為上,然而,如果倪只對自己苛刻還好說,對他人的苛刻讓他在社交中極為被動。如果說他因嫌棄來訪者長得丑說話嗓門大而扇對方巴掌是一種情不自禁的表現,那么和楊維楨的絕交便顯得雅量不夠了。

倪云林和楊維楨是好友,倪有《寄楊廉夫》一詩:“吳松江水春,汀洲多綠瑽。彈琴吹鐵笛,中有古衣巾。我欲載美酒,長歌東問津。漁舟狎鷗鳥,花下訪秦人。”可見倪對楊評價還是極高的。在當時,楊維楨的詩文、詞曲、書畫皆是一流,而且人很寬厚,只是喜歡用妓女的鞋子飲酒而已,放到歷史中,無非就是放浪形骸或者魏晉風度罷了,根本微不足道。然而這在倪云林眼中是絕不能容忍的,以至于兩人反目,掀翻酒桌,就此絕交,終生不復往來。
如果就此斷定倪云林的心小,那我覺得是大錯特錯,凡是天才者,必有極為不足之處,如梵高,如徐渭。倪在內心的取舍只是濁與清而已,無關大小,否則他也不會散盡萬貫家私,不會挨揍的時候不發一言——金錢和肉體的痛楚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其實,自己如何,倪內心很清楚,否則不會以“懶”、“迂”自稱。行為只是心理的一種表現或觀照,尤其是對于很真的人。屈原曾經說過“舉世混濁而我獨清”,自己給自己畫定了一個圈子走了進去,最后只能跳水自盡,倪云林心中差不多也是這種感覺吧!
就像成就屈原的不是他的政治,同樣,成就倪云林的也不是他的潔身自好,而是背后上升到靈魂的東西,看屈原的文,看倪云林的畫,都能讓高尚純潔的東西打動——靈魂本就是形而上的東西,不厭其高,不厭其潔,與世俗無關。
“太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倪云林的潔癖最終給他帶來了災難。關于倪云林的死有兩種說法,一說倪云林臨終前患痢疾,拉得滿床都是,惡臭熏天,無人可以靠近;一說他是被朱元璋扔進糞坑淹死。不論哪一種死法,對潔癖如此嚴重的倪云林來講都非善終,如果真的是后一種,那么,亡國、改朝的災難遠不及貌似一片大好的明王朝的重建,當然倒霉的不止倪云林,還有高啟、王蒙等一大批文人,名聲極大的楊維楨面見朱元璋后回家急撰《歸全堂記》,擲筆而亡,總算能得善終。
似曾相識,感慨唏噓!

倪瓚關鍵詞
云林
倪瓚,1301-1374年,元四家之一,字元鎮,號云林,常州無錫梅里祗陀村(今江蘇省無錫市梅里鎮)人。
家財散盡
倪瓚出身江南富豪,祖父倪椿、父倪炳、兄倪文光都是大地主兼商人,又是道教徒,祖父任道錄官,兄為受元朝封贈的道教首領。倪瓚早年喪父,由兄撫養長大,亦信奉道教。元文宗天歷二年(1329年)其兄去世,倪瓚繼承父兄家業,親自理家“出應門戶”。至正(1341-1368年)年間,江南災荒連年,義軍四起,元政府強征暴斂,局勢動蕩不安,倪瓚為逃避官租和義軍,遂散其家資,遁跡于五湖三泖間,往來宜興、常州、吳江、湖州、嘉興、松江一帶,棲居村舍、寺觀達20年之久,寄情山水詩畫。
潔癖
明洪武初年,江南秩序逐漸安定,倪瓚返回故里,寄住在親戚鄒性高家。因其性情孤僻狷介,愛潔成癖,故世人稱他為“倪遷”。
元四家之一
作品大多取材于太湖一帶景色,好作疏林坡岸,淺水遙嶺之景,章法極簡,于簡中寓繁,多用枯筆干擦,淡雅松秀,似嫩而實蒼,風格蕭散超逸,獨樹一幟,與黃公望、吳鎮、王蒙并稱“元四家”,對文人山水畫作出了新的創造和發展。
逸筆草草
在繪畫理論方面,倪瓚主張作品表現畫家的“胸中逸氣”,重視主觀意興的抒發,反對刻意求工、求似。他曾說:“仆之所謂畫者,不過逸筆草草,不求形似,聊以自娛耳!”“余之竹聊以寫胸中之逸氣耳!”在元代,“逸格”列為最高藝術境界,故倪瓚一再強調“逸氣”,并在創作中極力追求。他的繪畫格調和創作思想,對明清兩代文人畫影響很大。
重要作品
倪瓚的傳世主要作品有《水竹居圖》(中國歷史博物館)、《漁莊秋霽圖》、《贈周伯昂溪山圖》、《怪石叢篁圖》(均藏上海博物館),《虞山林壑圖》(美國紐約大都會美術館)、《幽澗寒松圖》、《秋亭嘉樹圖》、《竹枝圖》《梧竹秀石圖》(均藏北京故宮博物院)等,并著有《清閟閣集》12卷傳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