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當今社會,風險程度的提高和社會分工的細密導致與普通過失犯罪性質迥異的業務類、職務類過失犯罪逐漸增多,成為一種再也不能等閑視之的過失犯罪類型。這類過失犯罪,由于其注意義務和注意能力來自于主體的特殊身份,具有身份犯的特殊的研究特點,筆者以身份過失犯的概念來指代它們,并做一些學理探討。
關鍵詞 身份過失犯 過失犯罪 業務 職務
按照我國刑法第十五條規定,過失犯罪分為疏忽大意的過失犯罪和過于自信的過失犯罪。這是按照行為人形成過失的心理機制不同劃分的。前者是指應當預見自己的行為可能會發生危害社會的結果,因為疏忽大意而沒有預見,而導致了危害結果的犯罪行為,后者是指行為人已經預見自己的行為可能會發生危害社會的結果,而輕信能夠避免,最終導致了危害結果的犯罪行為。這種分類有助于司法人員在處理相關案件中區分過失犯罪人主觀罪過上的差別,一般來說有了認識還去貿然行事比沒有認識的罪責要重一些。
這種分類是我國刑法中法定的過失犯罪分類,對于處理基本的過失犯罪是比較合適的。然而隨著社會的不斷發展,社會化大生產的規模逐漸擴大,社會分工程度逐步加深,各行業的業務進程更加精細化、差異化,對工作人員的專業水平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而這些業務人員因為具有的業務身份而具有其他人無法替代的地位,這些業務活動有自己的規章制度管理規定,這使他們比常人有更多更專業的注意義務。同時政府、公司、社會組織內部的機構和部門為了適應社會的發展也逐漸增多,各個職能部門各司其職,相互間職權和職能也有明確分工、各不相同。這些部門和機構對工作人員有著整套規章制度的約束,這些規章制度的存在要求這些具有公職身份的人比常人應當負有更多注意義務。對于這些具有特殊業務、職務、工種身份的人來說,他們也正因為自己所具有的特殊身份而有了更高更專業的注意義務和注意能力,應當更謹慎、勤勉、認真的從事相關身份活動。一旦在與他們身份有關的工作上違反了這些注意義務,造成了較大損失,就應當以過失犯罪追究刑事責任。
一、身份過失犯芻議
身份過失犯,與非身份過失犯對應,顧名思義,就是具有特殊身份的主體在從事與其身份有關的活動過程中由于違反了其身份上所要求的注意義務而導致了危害社會結果而構成的犯罪行為。“身份”的含義廣泛,更多的指一種事實或者法律上具有的資格。身份犯是指刑法規定的以行為人所具有的特殊身份作為犯罪構成要件或者量刑情節的罪犯,這其中包含著法定身份,比如國家工作人員或者軍人,也包含自然身份,比如男女性別、親屬關系。筆者認為傳統意義上這種身份的劃分主要是指故意犯罪而言,即為了達到犯罪目的而利用某種身份,既然故意犯罪可以有身份的區別,過失犯罪應當也可以根據身份不同進行劃分。但從目前我國刑法規定的過失犯罪所可能涉及到的犯罪主體而言,筆者暫且將身份定位于業務、職務等工作上的身份,當然不排除未來可能出現主體具有某種自然身份而進入過失犯罪的歸責范圍。近些年來,具有某些業務、職務等特殊身份的主體所實施過失犯罪造成的損失越來越觸目驚心,一些重大事故一旦發生,動輒死傷數十人乃至數百人,造成的經濟損失更是難以估量。來自各國的數據統計顯示,與身份相關的過失犯罪在過失犯罪總數中的比重正在逐年增長。
如果對身份過失犯進一步進行分類的話,就目前我國的狀況,可以將其分為業務型身份過失犯和職務型身份過失犯。對于業務和職務的區分,很多學者都將其混為一談,筆者認為業務和職務是不同種類的概念,業務更多是與某種技術或者工種有關,是從主體所接觸的生產領域或者具有的某種從業資質而言的,之所以重視是因為刑法上強調的業務是一種具有風險性的專業活動;而職務更多是涉及到職權和職責,更多地強調主體具有管理和服務的責任,并且這些任務往往涉及到人民利益和社會秩序。從這個角度上說,筆者認為,前蘇聯學者提出的技術過失、職業過失、職務過失等過失的概念具有合理性,可以為我國刑法對過失犯罪作進一步分類所參考。
二、身份過失犯與非身份過失犯劃分的必要性
我國刑法中雖然沒有明文規定這種過失犯罪,僅僅是從學理上進行探討,但是筆者認為,在目前越來越強調和依賴業務、職務等特殊身份的社會中,對于過失犯罪進行身份與非身份進行劃分在過失犯罪的歸類、處罰和防控方面有著重要的意義。
(一)從刑事立法和司法角度窺探
1979年刑法中總共只有5個與身份有關的過失犯罪,業務型身份過失犯有3個,分別是交通肇事罪、重大責任事故罪和違反危險品管理規定肇事罪;職務型身份過失犯有2個,分別是玩忽職守罪和過失泄露國家機密罪。而非身份過失犯大約有17個,其中主要是諸如過失殺人罪,過失致人重傷罪這類犯罪。這一方面是因為當時經濟發展水平比較低,社會分工不明確,專業型崗位較少,同時政府和企業中的機構設置也比較簡單。而1997年刑法頒布以來,包括刑法修正案中增加的罪名,過失犯罪數目已達到61個。這其中,非身份過失犯有20個,身份過失犯有41個,業務型身份過失犯有大約16個,職務型身份過失犯有25個(其中包括軍職過失犯罪5個)。不但罪名數量逐漸增加和豐富起來,對身份過失犯的處刑也有所加重。同時,在刑事司法領域,打擊職務犯罪和瀆職犯罪成為了刑事訴訟領域的一項重要任務,各地級檢察院近些年來先后成立了反瀆職機構,這其中就包含著對政府機構內一批沒有勤勉盡職,玩忽職守,失職造成國家利益重大損失的公職人員追究刑事責任。凡此種種立法和司法領域對身份過失犯的改變都說明了身份過失犯已成為了一項亟待處理的新型過失犯罪類型。
(二)從過失犯罪的防控趨勢著眼
在刑法發展的初期,基本上所有國家的犯罪類型都以故意犯罪為主,過失犯罪為補充。過失犯罪由于其自身具有的主觀惡性小,危害結果輕微等特點,相比故意犯罪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同時,由于過失殺人罪之類的罪名出現相對較多,對于過失犯罪以簡單的有無認識來對過失犯罪進行劃分,對于在當時打擊和防控過失犯罪已經綽綽有余。然而到了經濟社會迅猛發展的現代社會,故意犯罪當然依舊是打擊的重點,但是由于社會化分工的明確,專業化程度加深,同時科技發展帶來的致險源日益增多,事故導致的損失越來越大,以至于我們不得不將過失犯罪拉到與故意犯罪同等受重視的位置。特別是在目前的中國,眾多新的機械、工具、產品和工作崗位的出現,催生了駕馭它們但又不太成熟的具有專業身份的技術人員的出現。同時隨著政府機構的增多,承擔各種職責的部門也逐漸增多,具有職務身份的主體往往對于某些關乎國計民生的事項有責任,而一旦出現過失犯罪行為,其導致的損失往往巨大且難以挽回,很顯然,目前的過失犯罪正面臨一種專業化、身份化和嚴重化的趨勢。如果能夠將過失犯罪劃分身份過失犯和非身份過失犯,可以根據其不同的特點及刑事政策的安排有針對性的對過失犯罪進行打擊與防控。
三、對身份過失犯的處理
鑒于目前業務、職務等身份過失犯多發且危害程度日趨嚴重,對于此類過失犯罪,筆者認為進行有針對性的處理。
(一)在處理原則上,對于身份過失犯應當適度重于非身份性過失犯罪
臺灣刑法學者韓忠謨認為:“刑法處罰業務過失,較處罰一般過失為重,蓋以從事業務之人,對其業務上之行為,有特別注意義務,加重其責,即所以促其業務上必要之注意。”,這段話說的是業務過失犯罪,一定程度上也適用于職務過失犯罪。在業務和職務上具有某種身份的人而言,他們在從事與其身份有關的活動時,具有常人無法具有的注意義務,這一方面來自其從事的活動的管理制度,另一方面來自于他們自身通過獲得這種身份過程中具有的能力。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從事的活動本身或者具有危險性和風險性,或者是那些關乎國計民生、具有重大社會意義的管理活動,總而言之,他們的工作兼具重要性和專門性,常人無法做到,為此他們也因為自己具有的特殊身份而擁有相對更高的收入和社會地位,更重要的是,這種身份要求他們應當在從事業務或職務時保持一種高度的全面、仔細、謹慎和勤勉的處事能力和注意能力。正所謂“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一旦他們在從事這些相關活動中違反了注意義務,造成了法定的損失,那么他們必須承擔責任,不僅如此,這種高端且又特殊的身份使他們理應承受比相對普通的非身份過失犯的罪犯更重的處罰,正如有的學者提出的對于此類犯罪應堅持“適度從重處罰原則”,只有這樣才能避免此類重大過失行為不斷發生。
(二)在刑罰方式上,應當兼有自由刑、罰金刑、資格刑
對過失犯罪判處自由刑是一貫的刑罰方法,如果單純針對非身份過失罪犯來說沒有太大問題,但是對于身份過失犯人而言,由于其導致的過失犯罪往往導致較大的經濟損失和人員傷亡,僅僅自由刑不足以懲罰犯罪人和震懾潛在的犯罪人,因此罰金刑也是應當采用的。同時,正是由于沒有履行這種身份要求其應當具有的注意義務才造成犯罪,對這些身份過失犯人應當剝奪其具有的身份,也有學者提出剝奪資格的概念。并根據犯罪的嚴重程度,規定其在刑罰結束后是否能再次獲得這種身份,或者符合哪些條件能再次獲得這種身份,這是對其沒有履行好自己特殊從業身份所產生的注意義務的懲罰。
四、結語
科技革命方興未艾,而其帶來的影響卻是雙向的,未來的社會必將是一個風險社會,各種職業背后依賴的是從業者必須高度負責的履行注意義務和提高注意能力,一旦其疏忽大意或者過于自信而違背了職責或者業務要求,其造成的后果可能會具有空前的破壞性。身份過失犯的出現或許能為我們開辟一個更具針對性的防控過失犯罪的新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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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南京大學法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