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姑姑78歲邁入婚姻殿堂民國最老的“剩女”

孑然一身50年，78歲才成為新娘；半個世紀的等待，只為，那曾經的一場愛。她就是張茂淵。

張茂淵年輕的時候，是個美麗、驕傲、令人羨慕的女孩。父親是清朝的重臣張佩綸，母親是李鴻章的女兒，侄女是中國近代最著名的才女張愛玲。她萬貫家財和才情容貌集于一身，怎么會沒有人愛？況且她又是中西合璧的完人，出過洋留過學，才情四溢。在那時，這樣的女子怕是打著燈籠也難找！但少女時代就有人給她算命，說是要很晚才結婚，父母怕她受委屈，就給愛女留下了萬貫家財，但她的父母萬萬沒想到，就是再晚婚，也不至于78歲才結婚吧！她的愛情，波瀾不驚卻又令人唏噓感嘆。

彼此的初戀

張茂淵二十幾歲的時候與李開弟邂逅相戀。李開弟卻終究撇開她與別人結婚。1925年，25歲的張茂淵在開往英國的輪船上遇到了英俊才子李開弟，女兒的心事，像春日里的花苞兒，風一吹，便開了。26歲的李開弟對張茂淵亦是一見鐘情，甲板上，李開弟深情地用英語為張茂淵朗誦了拜倫的詩。

故事至此，原本應是一段才子佳人的人間佳話。然而，及至李開弟了解了張茂淵的出身后，熾熱的情感忽然就冷淡下來。一說是李早有婚約，另一說是李不滿于張的家世。李開弟平民出身，在他眼中，張茂淵的外祖父李鴻章是簽訂了《馬關條約》的民族罪人，父親張佩綸是馬尾海戰中狼狽逃竄的懦夫，兄弟又是浪蕩公子。在李開弟這樣一個熱血男兒的眼里，張茂淵的外公、與洋人簽署了《馬關條約》的李鴻章是個民族敗類，這樣一個人家的女孩，怎配和一個血氣方剛的青年雙棲雙飛？

于是，李開弟毅然斬斷了與張茂淵的情絲，和一位女留學生結為連理。然而，李開弟沒想到的是，張茂淵非但不是一根只會依附大樹的藤，恰恰相反，接受過西方教育的張茂淵性情堅毅，有著一顆男兒一樣的雄心，她自強自立的品性與她的家族格格不入。她卻也并不哭天搶地，甚至落落大方地與嫂子同去參加李開弟的婚禮并送上祝福。此后與李氏夫婦一直保持好友的關系。張愛玲就讀于香港大學的時候，她去請李開弟做愛玲的監護人。李也不負所托悉心照顧。李開弟有了深深的自責。兩個人的戀情，注定成了開在傷口上的一場煙花，愛雖真，卻隔了一條無法泅渡的河。

許多時候，不得不承認，感情有時只是一個人的事，愛與不愛只能自行了斷。張茂淵，這個高傲清冷型的女子，自李開弟結婚后，便再也沒愛過別人。張茂淵說，今生等不到你，我等來生，神情語氣中的決絕讓人驚心動魄。

若記一個人一生一世，那定是需要一份勇氣和一縷化不開的濃情。也許李開弟只是這個世界上的一個人，但對于張茂淵來說，他卻是整個世界。

于是，在長達半個世紀的等待里，張茂淵和李開弟這對有情人，隔塵相望，不越雷池半步。人們看到的，不是心頭碎裂的傷、徹骨的思念以及等待的絕望，而是一份淡定從容，一份靜靜地守候。在生命的角落里靜靜開著的，那些寫著初戀的花，是只有一個人才懂的幸福啊。

52年的等待

歸國后，張茂淵活色生香在上海——— — 起初與弟媳黃逸梵住一起，黃出國后，家里仍有許多蘊藉華美的朋友來來去去，有不錯的職業，有遺產。李開弟則辛苦打拼在香港。

曾委托李開弟做就讀香港大學的張愛玲的監護人，是黃逸梵和張茂淵共同的意愿。監護人其實是填表時必須履行的一個形式，非常事件的備用人脈。但也可看出，他至少為人正直機警，頗得姑嫂倆信賴。李開弟的監護史并不長，他不久離港赴重慶，改托他的一個朋友照應張愛玲。

新中國成立后，同居上海，張茂淵與李氏夫婦始終互相走動。十年浩劫中，年近古稀的李開弟被打成反革命，每日在弄堂里清理垃圾，親友避之唯恐不及。彼時的張茂淵已是家財盡散，卻仍舊隔三差五從自己并不富余的供給中擠出一些，接濟李開弟。每每去看他，張茂淵總是擼起衣袖，卷起褲管，用她從小彈鋼琴的手，接過力不從心的李開弟手中的水桶掃帚，幫他“改造”，做那些笨重的粗活兒。此時的愛，已無需言語，舉手投足間的一切，他能懂，也只有他懂。

十年磨難使李妻身體被摧垮，最后被送進醫院治療搶救的數月中，張陪侍左右，夜不能寐，衣不解帶。李妻臨終前，一再懇求張茂淵在她死后，與李開弟結為夫婦。張頷首答應。李開弟征求了兒女及遠在美國的張愛玲的同意，終于在1979年，與張茂淵成婚。這年，張茂淵已經78歲，終于和自己初戀的人兒走到一起。

時間已將無數個事件潤澤成珠，保存下來，留給兩個相愛的人，一起在黃昏里細數，哪些是云卷云舒下淡淡的喜悅，哪些是車馬喧囂聲中思念的悠長，還有，那些紅塵往事與年輕過的容顏。

擁有五十多年剩女資歷、芳齡78的張茂淵終于披上嫁衣。她仍住上海黃河路上的長江公寓，李開弟是標準的上門女婿。

眼角密匝的魚尾紋塵封著多少陳年舊事？以為這輩子不會嫁了，卻也嫁了；以為與侄女張愛玲再不能聯絡了，卻也聯系上了。張茂淵的人生趨于圓滿。

一向情感不外露的張茂淵亦有溫馨之舉：1979年9月底，即農歷八月十九，是張愛玲虛歲六十生日，她專程用航空郵箋寫信賀喜：“你今年是‘六十大慶’了，過得真快，我心目中你還是一個小孩?！边@樣的詞句，如微風拂過張愛玲蒼涼的心頭，一定格外煦暖。

姑侄倆本約好，別后“人生自守，枯榮勿念”的，有生之年，再度通信，張茂淵一定恍然若夢。

12年的相守

1984年，張茂淵患乳癌。李開弟不愿讓她受刺激，封鎖消息。83歲高齡，不能放射或化療，他遍尋朋友，找到一位資深癌癥專家，決定采取保守治療：一發現任何地方有小粒塊，即做手術去除。小手術，兩三天便可出院。這樣的小手術做了4次。皆是專家親自主刀，手術做得干凈漂亮。病榻前，他端茶送水，殷勤備至，張愛玲苦求不得的“歲月靜好”，印證在張茂淵身上。

從1985年起，張愛玲便被“蟲患”追攆得無處可遁，顧不上姑姑。1987年初，張茂淵寫信向宋淇求助，張茂淵手顫抖，字體彎曲如蚯蚓，善解人意的李開弟遂以正楷謄抄。他的呵護，無微不至。

1987年，李開弟感到很惶惑：張茂淵身患癌癥，李開弟無法知道癌細胞是否擴散，如擴散，擴散至何處？他獨自扛著焦慮，面對她，談笑風生。他只給她開心——— 她一生的陰影還不夠多么。

1989年春節，李開弟攜張茂淵到廣州女兒家過年，她第一次品咂到尋常人間的煙火幸福。2月底，張茂淵癌細胞已擴散至肺部。醫生告訴李開弟的女兒：準備后事——— 少則三個月，多則七個月。李開弟要求全家統一口徑，只說是肺氣腫。在廣州，李開弟帶張茂淵四處觀光，一對銀發老者頗吸引人眼球。他倆于6月回上海，打聽到一名醫，在癌癥方面有重大突破：獨家發明研制用蛇毒治癌，療效甚好。他隨身必備蛇毒藥。她皺眉，他便極力寬慰。她嚷頭眩胸悶，他便忙不迭趕到病榻前，換膏藥，按摩，配以笑話，將病痛減輕到最低程度。從李開弟的女兒那兒聽到張茂淵竟又延年了兩年三個多月的消息，廣州醫生將嘴張開成O形：這是愛情的力量。

1991年6月9日，張茂淵90歲生日，李開弟忙得不亦樂乎，特地舉辦小型生日晚會。吹完蠟燭，吃完蛋糕后，張茂淵便發病。他急喂她蛇毒藥，吃不進去，一周后離世。

張茂淵用50年的執著，換來了12年的相依。

有人說，張茂淵的一生，有如一杯清咖啡，黑得純粹，苦得徹底，永遠永遠不在里面勾兌進去哪怕一丁點兒庸俗妥協的牛奶和糖。喝一次清咖啡不難，難的是喝一輩子清咖啡，喝一輩子清咖啡也不難，難的是將清咖啡人生進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