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劫

1 賊

王瑞是天黑之后趁沒人注意進的小區。他閑逛著在一棟樓前停下，二層東側相信的兩個窗戶黑著，應該是沒人。但在開鎖前他還是敲了敲，小心點兒總沒有錯。沒有人來開門。

他得意地笑了一下，將開鎖工具捅進鎖孔，卻感到鎖芯旋轉起來，他拼命向外抽工具。

“你怎么才……”門后是一個女人急慌慌的臉，剛吐出4個字就停下了。

看著那女人震驚的臉，一瞬間，王瑞沖上去捂著她的嘴，推進屋。這下可好，他在心里暗罵，從入室盜竊變成入室搶劫了。

進屋后，女人的掙扎變輕了，王瑞松了一口氣，但她的眼睛不知什么時候閉上了。別是使勁兒太大把人捂死了吧？帶著些惶恐，王瑞去探女人的鼻息。沒有任何氣息。

王瑞這回是真慌了，似乎聞到了血腥味兒，他告訴自己這是錯覺。他在房間里轉來轉去，突然聽到身后有什么響動。剛剛還沒氣息的女兒飛快地沖向大門，一只手已經抓住了門把。

原來是裝死！他在心里暗罵，沖過去掰開她抓著門把的手，故作兇狠地威脅：“給我老實點兒！”他開始在房里張望，希望沒有別人了。

除了大門，客廳里還有三扇門，緊閉著嵌著磨砂玻璃的，無疑是衛生間，另外兩扇門都開著，右邊那間亮著白色的燈。是他剛才看漏了窗戶？

女人說：“我老公很快就回來，他以前可是打球的。”能說這樣的話，證明家里只有她一個人。王瑞更兇狠地說：“把錢拿出來，快點兒！”

女人警惕地盯著他，眼中精光閃現。“你在這兒等著，我去給你拿錢。”

王瑞剛想點頭，卻又隱隱覺得什么地方不對，還沒等他想一下，王菲的《傳奇》突兀地響起。是沙發上的手機！

女兒猶豫了一下說：“一定是我老公，要是我不接的話，他一定會回來看我是不是出事了。”

王瑞撿起手機，翻過來，屏幕上只顯示了一串號碼。

2 呼救

李文亮坐在垃圾站邊上，往火里扔了塊紙箱殼。他從錢夾里抽出照片，男人摟著女人坐在草地上笑著。那是大學時的照片，坐在自己懷里的是趙妍。他最愛的女人。多年后再見，她已嫁給別人。

李文亮把球棒和手套扔進垃圾堆，摸出手機，一個一個地按下記在心底的數字。沒想到，電話那頭傳來的居然是男人的聲音：“喂？”

他一時反應不過來，回了句“打錯了”，匆忙掛掉。核對撥出去的號碼，和記憶中趙妍的完全一樣。他皺著眉頭跨上摩托，往趙妍家飛速開去。

王瑞看著被掛斷的手機，決定把這當作虛驚一場。“去拿錢！”他拉著女人去亮燈的房間，她掙扎了一下，似乎不想往這個房間走。

走了幾步，鼻腔中仿佛又有血腥味。走進去，王瑞才明白不是幻覺，是真正的血。他松了口氣，感謝自己的神經還正常。

這是間廚房，案板上有幾條魚正被開膛破肚。王瑞明白為什么他在樓下沒看到燈光了——這間廚房沒有窗。

“錢不在這兒的。”女人悶聲說。王瑞默默轉身往另一間房走去。女人突然跑向客廳窗戶，扯破嗓子喊：“救命啊！”

一樓的老太太正看電視，突然聽到一個女人喊救命的聲音。老太太站了起來。

電光石火間，王瑞跑上去捂住女人的嘴，同時沖著窗外喊：“這日子還過不過了？天天要死要活的！”

老太太嘆了口氣重新坐下，樓上那兩口子又吵架了，真是的，今天都打過一次了，還不消停。

趙妍喊出第二聲救命的時候李文亮剛到樓下。他正要沖上樓，就聽到一個男聲喊：“這日子還過不過了？天天要死要活的！”

這聲音讓他打了顫，差點摔倒在地上。聽起來像兩口子在吵架？但這不可能。趙妍一定是遇到危險了，他得去救她。

沒人來應門，李文亮心揪了起來。

“你找誰？”門終于開了，是一個陌生的男人。

“我……我樓下聽到有人喊救命。”他稍稍松了口氣，趙妍站在男人身側，看起來沒受什么傷。

“哦，兩口子吵架。犯法嗎？”男人蠻橫地說。

兩口子？如果這是趙妍老公，那一個多小時前那個是誰？

男人在趙妍腰上掐了一把：“喂，說句話，有人在呢，還鬧。”

趙妍像個負氣的妻子一般擠出話來：“畢業后就不該跟你到北京來！”

李文亮聽懂了，趙妍這是對他說的：他們在北京上的大學。他僵硬地道了歉，飛快地離開。他知道什么能救趙妍——丟在垃圾站的球棒。

3 家暴

“錢我去給你拿。”她看了他一眼，“你一起來？”送走管閑事的男人，女人竟先開了口。當然要一起，這女人的花招太多了。

在臥室，女人從床上拾起錢包來扔給他。

100元的沒幾張，王瑞不明白，就這點兒錢，女人耍那么多花招有什么意義？也許家里有什么值錢的東西怕他發現呢！“把值錢的東西拿出來！”

女人盯著他看，眼神復雜。最終，從左手無名指上脫下一枚戒指，遞給他：“就剩這個了。”一滴淚從女人的眼里滴落，這分明是結婚戒指。

他一下就心軟了：“拿回去吧，我不要東西，賣起來太麻煩。”

女人并沒有欣喜，眼淚不住地流。王瑞反倒不知怎么辦了。“行了行了，”他柔聲勸，“沒錢就沒錢，沒別的就沒別的了。”

他把戒指還給女人，女人卻抓住他的手，要把戒指塞回給他。“你拿去吧。這東西我已經沒什么用了。”女人沖他笑了一下，凄涼而絕望。“你不覺得奇怪嗎？我老公這么長時間都沒回來。”

王瑞想起來，客廳沙發上搭著一件男人外套。只有很快會回來的人出門才不帶外套。

女人坐到床上。“我們鬧翻了，他走了……他很暴力，以前是打球的，力氣很大，結婚前我還挺為這點高興，覺得有安全感……他那時還特別喜歡霸著我，我覺得那是他愛我在乎我……結婚后才慢慢知道，其實那就是小心眼，我們常常為小事吵架，他吵不過我，就動手……”

女人說著說著哽咽起來，王瑞不自覺地去幫她抹淚。

“今天是我們鬧得最兇的一次，我說受夠了，要離婚。他一拳打在我胸口上，我摔倒在客廳，暈了過去。等醒來，腦袋后面全是血。”女人解開發辮，血精精的，還沒完全結痂。

“而他居然在廚房給魚換水！他根本不在乎我死活！”女人的聲音高起來，仇恨而且毒怨。難怪那些魚一條一條地被放了血，王瑞想。

女人向他靠過來，輕輕枕在他的肩上，把鉆戒塞進他手里：“拿去吧，我再也不想看到它了。”

“可是……”他猶疑著。

“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打定主意離婚了。”女人從王瑞手心里取過戒指，比了比手指的粗細，幫他套在小拇指上。“手指真壯。”女人的聲音里帶了一丁點的笑。

王瑞也笑了。敲門聲又響了起來。

4 報警

“不會是你老公吧。”王瑞擔心起來。

女人從貓眼看了一眼，“放心吧，不是他。”

王瑞感到她整個人也松了一口氣。握著戴在指上的戒指，他居然有點兒喜滋滋的。

門開了。那不是剛才閑來管事的家伙嗎？那男人戴著手套的手里握著一根球棒，他沖進來，明顯是想把球砸到他頭上來。所幸落空，砸在了地板上。

王瑞一把推在男人腰上。男人摔倒，球棒脫手，王瑞拾起球棒。女人跑到王瑞身邊，拉住他的胳膊。“別沖動。這位先生一定是誤會了。”

女人對那男人說：“先生，你一定是誤會什么了，這真是我老公。”

女人用左手抓王瑞的左手，給那男人看戒指。“他真是我老公，這是我們的結婚戒指。”

男人盯著戒指看了好半天，終于擠出一句：“對不起，我誤會了。”然后，匆匆告辭。

男人走后，王瑞握住女人的手更緊了。“我叫王瑞，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女人給了他一個笑：“我叫李欣。”

李文亮沖下樓，邊跑邊在身上摸手機。他確定趙妍旁邊的男人不是她老公。沒人會把結婚戒指戴在小拇指上，而且趙妍手指上沒有戒指。他撥打了電話：“喂，110嗎，我想報案……”

王瑞從沒想過，今晚的經歷可以這么曲折。他本是來盜竊的，現在居然在幫女主人收拾房間。看著亂七八糟的客廳，李欣半開玩笑地說他也有一半責任要他幫忙收拾。他居然真就答應了，聽著女人的指揮，有一種被老婆指揮干家務的感覺。

當了半天苦力，客廳收拾差不多了，門鈴又響了。李欣慌慌張張地跑過來：“我老公回來了！你可得幫我！”

門又被拍了幾下，拍門的人明顯加大了力氣。“怎……怎么幫？”他現在只想躲起來。

“幫我趕走他！”李欣哀求王瑞。

王瑞心一橫，抄起地上的拖把，拉開門。“你……”他惡狠狠的一個“你”字剛出口，就傻在那兒了。

門口可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一群警察。“救命啊！”女人的尖叫在他身后響起。

王瑞被警察奪過拖把壓在了墻上。李欣驚慌失措地抓住一個警察：“救救我，他闖進來，打傷了我！”

她給警察看腦后的傷口。“那明明是你老公打的！”“他搶了我的戒指！還戴在他手上。”“那明明是你給我戴上的！”“這是誤會。”警察的力氣一小，王瑞喊起來，“我們認識的，我是她朋友，她叫李欣……”

“我叫趙妍。藏書室床頭柜抽屜里有我的身份證。”這個一分鐘前還叫李欣的女人抱住雙臂，渾身抖了起來。“他，他還殺了我老公！他，他的尸體……在那邊。”哭了兩聲，她又指著球棒，“就是，就是用這個砸死的！”

5 指控

李文亮再回到這座城市時，趙妍已經結了婚。雖然她說不想再見他，但李文亮還是打聽到她的住址，選了周末的晚上去拜訪，還特地戴上了她當年織給他的手套。

“我殺人了。”一進門，她就小聲向李文亮哭訴。她說老公常打她，這次她忍不住拿起球棒……她故意殺了他，但不想給他償命。看見心愛的女人流淚，李文亮心都碎了。

他幫她把尸體抬到廁所，清理了現場。然后，他去處理濺了血的衣服和兇器。為了掩蓋血腥味兒，她去廚房殺魚。

處理好后，他給她打電話，卻是男人接的。那男人說，“我們兩口子吵架”的時候，他曾有一瞬間想過她是不是騙了他。但她一句話就讓他明白過來了，這是一個陌生人，也許是一個入室搶劫犯。

他明白她為什么喊救命了，如果這時候有人闖進來看到搶劫犯，這比他們想法處理尸體并解釋一個男人突然失蹤容易得多。

但這還不夠，兇器不在屋里。他要做的是找回兇器，送到這個搶劫犯手上。

王瑞拼命喊冤枉，趙妍靠在一個女警懷里哭，多管閑事的男人也在房里，是警察喊他上來的，說他是報案人，叫李文亮。

趙妍向警方哭訴：“我本來和老公正在廚房收拾魚，聽到客廳有響動，我出來看，正看到他在客廳里亂翻，我老公出來，和他扭打在一起，我趁機大喊救命……那球棒是我老公當年打球的，沒想到……我、我老公死后，他威脅我不許出聲，把尸體抬到了廁所，擦掉了血跡和腳印，家具也重新擺好了……”

王瑞相信，警察一定也會在拖把、沙發和茶幾上找到自己的指紋。他想起趙妍開門時說“你怎么才……”她一定是急著在等什么人，才看也沒看就開了門；他想起那個打錯的電話，她一定還有同伙！

警察問李文亮為什么會經過樓下。“我是來找趙妍的，我們是大學同學，來看看她……”就是他，一定就是他！

“他們是同伙！他們一起殺了他！”他大喊。

這時候法醫初步看完了尸體：“死亡時間大概在兩個小時前，晚上七點多。”

七點多他還沒進小區呢！可他沒辦法證明。他完了，王瑞想。

王瑞面如死灰地往外走，警察又說了一句：“這兩個也帶走。”他回頭，看見警察正指著趙妍和李文亮。“這兩個涉嫌謀殺，都銬上。”

王瑞和那兩人一樣意外。

“你們正殺魚的時候他闖進來并殺了你老公？”警察問，趙妍拼命點頭。“我們到的時候你老公已經死了兩個多小時了，這魚可是才殺的。而且啊，法醫剛說了，人是七點多死的，但你喊救命的時候可是八點半。一樓有一個老太太聽到你喊救命，她那會兒正在看電視。”

警察去看王瑞：“你一直不知道廁所有尸體吧？”王瑞拚命搖頭，廢話，要知道哪至于落到這個地步。“所以那衛生間的門上和里面自然不會有你的指紋。”他沖著李文亮和趙妍笑了一下，“要說是他擦的，干嗎不先把兇器上的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