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總覺得過國慶節一定要看禮花,禮花就像大年三十的餃子一樣,是國慶節的象征。便總盼著天快點兒黑,禮花早點兒騰空而起。
那時候,我家住在北京前門外,緊靠著前門樓子。沒有現在前三門那一片樓房,站在我家的房頂上,一眼就可以清晰地看見天安門廣場。那時候,國慶節放禮花,還是用大炮放,好幾門大炮就排在廣場上,列兵一樣很威武的樣子。大約要等到晚上八點以后,就聽見大炮轟轟一響,第一撥禮花噼噼啪啪的,歡快地叫著騰空而起,像無數的孔雀開屏,把夜空一下子點燃得五彩斑斕,然后像倒垂的蓮花,從天上下起一陣彩色的雨紛紛而落。那時候,感覺禮花就綻放在我的頭頂,常常和小伙伴們踩得房頂上的魚鱗瓦咯吱吱響,大呼小叫,惹得大人們指著我們罵。
上中學的時候,國慶節多了一個節目,就是要到天安門廣場上跳集體舞。離國慶節還老遠,就要開始練舞。我們學校是男校,要和女校的同學配對一起練習。男同學站外圈,女同學站里圈,一曲之后,里圈的女同學上前一步,后面的另一個女同學上來,一場練習下來,走馬燈一樣換好多個女舞伴。
高一那一年的國慶節,是新中國成立15周年,晚上,在天安門廣場上跳集體舞,一曲曲輪換著不認識的女同學,雙手緊握,跟著節拍,蹦跳著,旋轉著,手心都出了汗。這時候,又換上來一位女同學,起初都沒有注意對方,但相互仔細一看,都禁不住叫了起來,原來是小學同學,分別將近四年,竟然在這里見面,都說對方長高了,都有些意外,忍不住邊跳邊聊。禮花在我們的頭頂綻放,映澈著她那青春的臉龐,落滿她瘦削的肩頭。那一曲圓舞曲顯得格外的短。那一晚的集體舞,總盼著她能夠再換上來,卻再也沒有見到她換上來。
但是,我們卻聯系上了,高中三年里,我們成為好朋友。每逢星期天,她都會到我家來,聊學習,聊生活,聊未來,聊得天馬行空,翻江倒海,一聊聊到黃昏時分,我送她回家,一直送到前門22路公共汽車站。說來那時候我們真的很可笑,一直到上高三,就是在這個22路公共汽車站,她伸出手來和我握手,祝福我們都能考上一個好大學。那竟然是我們認識以來唯一的一次握手。那個落日熔金的黃昏,一直留在記憶的深處。
高三畢業那一年,趕上了“文化大革命”,我們前后都去了北大荒,卻人分兩地,音信杳無。我們再一次見面的時候,是14年后的1980年,她考上了哈軍工,要到上海實習,從哈爾濱到北京回家看看,竟然給我打通了電話,相約一定見個面。正是國慶節前夕,她說就國慶節晚上在前門的22路公共汽車站吧,那里好找,晚上還可以一起看看禮花。意外的相逢,讓我們都分外驚喜,那一晚的禮花格外燦爛,綻放在我們頭頂,落滿在我們的肩頭,讓我總能想起,仿佛昨天。
潘光賢摘自《廣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