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風的暗戀日深夜長

“天上有很多星星，我怎么數也數不清，就好像我很想念你，卻怎么也見不到你一樣無能為力?！?/p>

我還記得小學六年級選班干部的那一天，你穿的是一件灰白相間的條紋襯衫。你的頭發不長不短，皮膚很白很干凈，最吸引我的是你的眼睛，琥珀色的瞳仁看起來像是一汪清泉。我從來沒有見過那么清澈的眼睛，清澈到讓我感動。

后來你當選為副班長，我也被選為學習委員。那天中午所有班干部都被叫去辦公室開會，班主任說了些什么我一個字也沒聽清，只顧著看你了。你在本子上認真地記錄著老師的安排，身邊坐著的是新班長小夕，一個短頭發很瘦很漂亮的女孩，她也在認真記錄著，逢到沒聽清楚的地方便靠過去小聲地問你。

散會后，我鼓足勇氣問你借記錄本，理由是我開會時忘了帶本子過來。我說：“我抄完后就馬上還給你。”你淡淡地回：“好。”你的聲音真好聽，低低的，潤潤的，我好像聞到了核桃淡淡的清香。

蕭澈。你的本子上面端端正正地寫著你的名字，很好看。后來很多次我都故技重施，你似乎也習慣了，所以在每次例會結束時都會主動把自己的本子遞給我。

嘿，你知道嗎，每次我抄你的記錄內容時都是小心翼翼的，翻開的每一個頁面，我都怕弄臟了，哪怕是折疊出的痕跡，我都擔心不是你喜歡的深淺。除了最后一次。我告訴你我不小心撕壞了你的本子，你說沒關系，還借來膠水自己粘好。當時我就坐在你旁邊，我們第一次靠得那么近，窗外盛開著大串大串的紫藤花，斑駁的光影跳躍在你長長的睫毛上，也投在了我心里。我恍恍惚惚，竟然覺得你也有些臉紅。

小學六年級的一年很快就過去了，我們之間僅靠著抄記會議記錄這點來維系，我們一點都不熟悉，我甚至懷疑你是不是沒有記住我的名字。這讓我有點難過。

后來去班主任家領畢業成績那天，我去得有些晚，屋子里有很多人，你安靜地坐在人群中，似乎和周圍的嘈雜隔開了。你旁邊挨著的依然是漂亮的小夕。是的，她是班長，你是副班長，那時候大家就常常開你們倆的玩笑。

班主任很開心地說：“畢業考試我們班有兩個同學的數學拿了滿分，一個是林悅，一個是蕭澈?！贝蠹液芘鯃龅毓钠鹫苼?。那是我們倆的名字第一次被一起提起，我情不自禁地看你，沒想到你也正好看著我，你的目光還是那么安靜，我卻從中分析出幾絲快樂來，這讓我之后的整個暑假都過得喜滋滋的。

小學六年級，我們13歲，如果我告訴你那時候我就喜歡上你了，你會不會笑話我早熟呢？

初中我們還是在一個學校，只不過不同班。我很努力地學習，成績比小學時候還要好，又當選為班長以及初一的學生代表，其他老師常常把我當成模范在班上講。我打聽了，你們班的老師也講過，所以我就放心了。這是我的目的，我只希望你常常聽到我的名字，我只希望你不要那么輕易就忘記我。

你還是很安靜，不喜歡說話，在初二時卻也聞名全校。一年的觀察下來，大家都確定你是全年級最帥的男生。的確，你長高了很多，土鱉的校服穿在你身上也被修飾出筆直的身線，好看得要命。你的羞澀變成了男孩的內斂沉穩，令女生們更加著迷。你一下子成了校草，我心里既高興又著急。

聽你們班的女生說，你和小夕關系很好，她們都說小夕喜歡你，你也喜歡小夕。那天我從辦公室出來，在走廊上碰到你們兩個抱著作業本說著話上樓，擦肩而過的時候，小夕叫我，我看了看你，你的目光一點都沒放在我身上。走廊上有穿堂風吹過，我看見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晃啊晃，覺得有點冷。

中考，我們去縣一中考試。當我提著東西滿頭大汗地上了學校安排的大巴車時，只剩下最后一排還有座位。我上車的時候你看到了我，我猶豫了一下，然后朝著后面走去。我沒想到我們能夠坐在一起，一路上我的心都在撲通撲通地亂跳著。

我以為你已經忘記我了，所以一直沒敢跟你說話。中途的時候，沒想到你竟然主動開口，說讓我借一本書給你看看。我遞給你一本古詩文，因為只有那本書上面的筆記我做得最認真，字不難看。你跟我說謝謝。我的心又咚咚咚地一陣亂跳。

晚上，老師讓我去你的房間問你要不要一起去爬天梯，你開門出來之前我有好幾次都差點忍不住掉頭逃跑。你換了一件白色的套頭衫，我們的距離不遠，我能聞到你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你說等會兒讓我來叫你——你竟然說讓我來叫你！也許對你來說這只是順口，可是對我來說卻是“天哪”！我跌跌撞撞地跑開，悶頭悶腦地還差點撞到玻璃上。我聽到你“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窘得要死，沒敢再回頭看你。

晚上終究沒能去天梯。在餐廳吃飯的時候，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腳踝腫得很厲害。我扶著墻一瘸一拐地走，卻在走廊上遇到了你。你去給我買了藥和紗布，還用溫水給我敷腳，我坐在那里一動也不敢動，覺得全身的肌肉和骨頭都快因為緊張而繃直到拉傷了。上藥的時候你動作很輕，可我還是忍不住條件反射地把腳往里縮，你抬起頭溫柔地問我是不是很疼，我使勁地搖頭，然后別過頭，我不想讓你看到我紅了眼睛。

考完那天，我鼓足勇氣想問你回去的大巴上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坐兩個人的座位，結果你媽媽來把你接走了。小夕問我找你有什么事，我說沒事，只是想起那天借你的古詩文的書你忘記了還我。

可是蕭澈，我希望你永遠都不要還給我。

高中我們不同校，我沒有像以前那樣努力學習，也不再參與任何班級或者學生會的事。你不在，我不知道要風光給誰看。

開學的時候我跑了好遠好遠的路，去買一裸最漂亮的仙人球，我想好好養它，等再遇到你的那天送給你?？墒侵钡礁呷厴I，我也沒有見過你。

高考完的那天晚上，我去你們學校的后門坐到半夜。視線穿過鐵柵欄，看到你們學校很大很大的塑膠操場以及周圍的幾棟教學樓，我猜想著你曾經在哪棟樓、哪間教室待過。無論如何，我覺得這樣我們又靠近了一些。天上有很多星星，我怎么數也數不清，就好像我很想念你，卻怎么也見不到你一樣無能為力。我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蕭澈，我對你撒過一次謊，其實那次記錄本是我故意扯壞的，因為我想收藏一點和你有關的東西，本來想把那個記錄本都留下的，但沒敢，最后只撕掉了本子的外殼，因為那上面有你的名字，它現在還完完整整地躺在我的日記本里。

蕭澈，我有時懷有美好的愿望，就是我看你的時候你從來不看我是因為緊張，在大巴上那次也一樣。我甚至還想，你是不是也是故意帶走我那本古詩文的書的。我希望是這樣，又希望不是這樣。

蕭澈，我挖空心思也只能想到這些和你有關的細枝末節，算起來我們認識八年了，可是記憶如此少，在漫長的歲月里被我一再地放大。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那個厚著臉皮不斷問你借記錄本的女孩，也不知道你關于我的那點記憶是好是壞，我只希望如果將來某天我們在人群中相遇了，請你不要直接從我身邊走開，哪怕認不出我，只要投給我你覺得我們似曾相識的一瞥。

只要這一瞥，就足夠了。

林冬冬摘自《青春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