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與明天的較量

狠心的爹娘

二十年前，前牛村突然出了件怪事——許多孩子被爸媽趕出了家門。

那一年，劉學新才十歲，他很擔心自己也會像其他孩子一樣被爸爸媽媽趕走。

那天放學后，劉學新膽怯地往家中走。一進家門就看到了一個讓他渾身發冷的“神婆”，這個“神婆”是爸媽請來的。

見到劉學新回來了，“神婆”就開始念念有詞，她說劉學新是從什么鎖妖塔里偷跑出來的妖孽，是喪門星，要到人間害死他的親生父母。

聽到“神婆”說這樣的話，學新的爸媽就慌忙給“神婆”磕頭，求“神婆”救救他們。

“神婆”告訴學新的爸媽，要想活命，就必須把學新送到千里之外，別放他回來。

誰知，學新的爸媽居然對一個這么不靠譜的“神婆”百依百順。當天，爸爸就買回來三張火車票。劉學新快絕望了，就因為“神婆”的幾句話，爸媽真的要對他們親生骨肉痛下殺手啊！

火車票是第二天一大早的車次，那晚，小學新沒有睡，他哭了一晚上，哭得很傷心。第二天一早，爸媽帶著學新一塊上了火車，小學新迷迷糊糊睡著了，睡醒后他已經到了一個陌生中年夫婦家中。

從媽媽的口中，學新得知這中年夫婦是自己家的一房遠門親戚。膝下無子，學新這是替人延續香火，給人當兒子來了。

爸媽在這個親戚家逗留了一天，然后，就要回千里之遙的老家了，媽媽摟著學新大哭，這種情景無異于生死離別。哭完之后，媽媽把那張寫有劉學新名字的戶口頁撕了下來，悄悄塞進學新的衣兜里，哭著對學新說：“別回去，永遠都不要回去，你敢回去，你爸會打死你。”

從此之后，學新與自己的親生父母天各一方了。不過，學新的這個遠門親戚，也就是學新的養父母對學新好得沒的說，漸漸地，學新從被爸爸媽媽遺棄的痛苦中走了出來。

學新在這個新家里可以說是說一不二，只要學新的想法做法是對的，兩口子就會全力以赴支持。

有一年，大概是學新二十來歲的時候，學新腦子中突然冒出了個致富的點子——開化工廠。他的想法馬上獲得了養父的全力支持。

養父家底厚、路子廣，學新肯吃苦、善創新，所以，在他們爺倆的共同管理下，苦心經營幾年后，他們的化工廠發展起來了，養父還特意讓劉學新做了化工廠的一把手。

又過了幾年，他們化工廠奇跡般地發展成了全縣的龍頭企業，成了縣里的納稅大戶。為了表彰劉學新對全縣經濟發展帶來的巨大貢獻，縣政府每年都授予他“特殊貢獻獎”。有了縣政府的支持，劉學新決定將“學新化工廠”擴建成“學新化工集團”。

半路殺出程咬金

正在他大張旗鼓準備擴大規模的時候，忽然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縣環保局新上任了一個牛局長。

牛局長一到任，就對全縣的地下水展開了抽樣檢測，檢測結果出來后，牛局長大吃了一驚，莊鎮的地下水已經重度污染。經過調查，他明白了造成水污染的罪魁禍首就是建在莊鎮上的“學新化工廠”。

牛局長當即做出決定：必須讓“學新化工廠”從莊鎮搬出去，搬到荒郊野外去，還得上夠環保設備。

下屬勸牛局長不要意氣用事，廠長劉學新財大氣粗，背后還有大靠山，他跟縣里邊的領導關系非同一般，誰不讓他三分，千萬不能在太歲頭上動土啊！再說，學新化工廠一直是縣里的龍頭，一旦停產，受影響的將是全縣的經濟！

然而牛局長天生一副犟脾氣，他決定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他一定要“學新化工廠”停產搬遷。

從此之后，牛局長就同劉廠長展開了較量。

牛局長三番五次派人到化工廠交涉。劉學新開始耍橫：這么大個廠子，建這么好，容易嗎？哪能說搬就搬？停產的損失誰負責？我就是不搬，看你能把我怎么樣！

有一次，劉學新還指著牛局長的鼻尖吆喝，哪涼快哪呆著去，別惹火上身……牛局長氣得腸子冒了青煙。

牛局長拿劉學新沒辦法，他就往縣政府打報告。

可是，主管的縣領導居然也拐彎抹角地規勸牛局長，算了吧，老虎頭上的虱子捉不得！牛局長聽后把桌子一拍，眼一瞪，寧可丟掉烏紗帽，也要把廠子給他搬了！

看牛局長這么堅決，政府辦公室主任就給劉學新通了通氣，意思是讓劉學新出去避避風頭去，省得給縣里找麻煩，而且，這么一來，他牛局長找不到人，也就慢慢忘了這事了。

劉學新一想也是這么回事，新官嘛，上任后總要燒幾把火的，牛局長也就是三分鐘熱度。

避避風頭是個不錯的主意，可是，去哪里呢？突然，他大腦中蹦出一個地方——老家前牛村。

對啊！二十年過去了，老家什么樣了呢？親生父母是不是已經老了呢！雖然他的記憶里只有他們和神婆一塊狠心地趕走自己的情形。

但是畢竟親生父母養了自己十年，就算他們有天大的不對，做子女的也應該原諒啊！

再說，就算他們不認我，我回去至少可以證明我不是喪門星！想到這里，劉學新就帶上那張泛黃的寫著自己名字的戶口頁，踏上了回老家的路。

重回故里

一路上，他的心像有根鋼針扎著一樣難受，他想盡快見到自己的爸媽，可又不知道見了會是怎樣。

隆隆的火車把他帶回了老家，老家的房子卻找不到了，從前零落不堪的前牛村變成了一個新型住宅區。

他顧不上感慨社會的飛速變化，在小區門口租了輛車，就去了縣民政局。民政局的工作人員告訴他，他是“前牛村”第十一個回老家的人。

聽到這句話，劉學新連忙激動地詢問親人的下落。

工作人員倒了杯水，然后深深嘆了口氣說：“說來話長。你們前牛村本來是個自給自足的世外桃源，有一年，你們村出了個能人叫牛二，拉攏了一幫人，在村子里建了個化工廠。幾年后，前牛村的村民變得富有了。不過，隨著富有的到來，厄運也來了。村里出現了怪事，總共幾百口人的村子，每年會有二三十個人死于癌癥，而且，死亡率逐年增高，那些年，死人死得前牛村的人都麻木了，眼里連一滴淚都沒了。前牛村成了癌癥村，于是，那些像你一樣沒得癌癥的孩子，都被家長想辦法狠心地‘趕’出了家門……”

工作人員又嘆了一口氣：“哎！沒有離開的那些人，都在不多幾年內陸陸續續死掉了，這其中肯定有你的親人……”

劉學新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這么多年的淚全部流了出來，原來爸媽是愛自己的，是怕他患上癌癥才痛下決心趕出了自己。

在民政局的幫助下，劉學新找到了爸媽的墳墓，他跪倒在爸媽的墳前開始慟哭，這一哭就是一整天。

哭完后，他就到老家所在縣的環保局了解了當時的情況，順便跟一些專業人士探討了污染的處理辦法，然后，劉學新馬不停蹄地趕往“學新化工廠”。

我不能做喪門星

化工廠辦公室里，副廠長和幾個車間主任在議論紛紛。看到劉學新回來，大家一擁就把他圍住了。

副廠長激動地說：“廠長，您回來的正好，咱得趕緊想辦法。那個牛局長要來硬的了，說我們再不停產搬遷，他就要把莊鎮水污染的事寫成材料給市里匯報，而且，他還要請電視臺來曝光……”

劉學新打住副廠長的話，說了一句讓所有人都震驚的話：“下個通知，從現在開始，停止生產……”

大家聽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還沒回過神來，劉學新就開車上了環保局。

看到劉學新進了屋，牛局長的氣就不打一處來：“我正找不著你，你反送上門了。告訴你，這個老虎頭上的虱子我捉定了！你的廠子不停也得停！”

劉學新走上前去，用力握住牛局長的手：“牛局長，別生氣了，我們廠子停了！”

牛局長真的不相信停產的話會從劉學新的嘴里說出來。

看著牛局長滿臉狐疑，劉學新就坐下來講起了他的事。

講完后，劉學新呼了一口氣：“我原本是一個受害者，被化工廠害得家破人亡，現在竟成了害人者，自己的化工廠造成了水污染……前牛村之行，讓我明白了不少，我差點應了我爸的話，成了莊鎮的喪門星。我不能做喪門星，不能為了眼前個人的利益，毀了以后大家的幸福生活，不能讓莊鎮也成了‘前牛村’！……牛局長，你懂環保的事，你說說現在停產晚不晚？”

牛局長好像沒有聽到劉學新的問話，嘴里一直自言自語：“前牛村？前牛村？”

牛局長突然咕咚一聲跪了下來：“兄弟請受我一跪。”

劉學新忙去攙扶：“牛局長，你這是干什么？”

“我這一跪，不但是替莊鎮人謝謝你，更是替我爸贖罪啊！”

劉學新愣住了：“牛局長，我糊涂了，你爸怎么了？贖什么罪啊？”

“兄弟，我也跟你講講我的故事吧。我也是被爸媽趕出家門的，之后，我碰到了好心人收養了我，還供我上了大學，大學畢業回老家，知道了村子里沒走的人都因為化工廠得了癌癥，已經死光了，我的爸媽也相繼去世。不過，我爸是自作孽不可活……后來，我發誓今生一定從事環保工作，大學畢業后我就考了環保部門的公務員……”

牛局長一邊說一邊從衣兜里掏出了一張泛黃的戶口頁，上面赫然寫著“前牛村”。

劉學新愣住了：“你，你……”

牛局長皺起了眉頭：“兄弟，我也是‘前牛村’的，我爸就是害了全村人的牛二啊！”劉學新這才明白牛局長為什么這么堅決地要求他停產搬遷的原因了。

劉學新扶起牛局長，兩個人一塊帶上封條走向了“學新化工廠”。

（責編/方紅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