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報道 對“老太太”形象的污名化建構探究

【摘要】本文運用內容分析法，對百度新聞搜索引擎下的一些具有普遍代表性的網絡新聞報道進行篩選和抽樣分析，發現媒體在對“老太太”的報道中，通過強調賣點內容，妖魔化報道和剝奪老年人話語權等方式，給老年女性群體貼上各種負面標簽，以此形成對中老年女性形象的污名化建構。本文解析了網絡新聞報道對“老太太”形象構成污名化的過程和后果，并提出去污名化的方法與途徑。

【關鍵詞】污名化標簽化媒介形象

曾幾何時，提到“老太太”一詞，人們心中都會呈現出一副慈愛、祥和的老年女性面孔。然而近年來，媒體卻通過一系列報道，為老太太們貼上“訛人者”“碰瓷者”“擾民者”“被騙者”等負面標簽，構建出一個被污名化的中老年女性形象。歐文·戈夫曼認為，污名化“將群體的偏向負面的特征刻板印象化，并由此掩蓋其他特征，成為在本質意義上與群體特征對應的指標物”①。當前“老太太”們的不被社會待見，正是媒體對其形象“污名化”的結果。

本文以百度新聞搜索引擎發布的關于中老年婦女的負面新聞為樣本，采用內容分析法，通過分析網絡媒體報道老太太的角度、手法、主題等，對老太太形象的污名化建構的過程、后果和去污名的途徑進行了探究。

一、污名化形成之因：媒體報道的非客觀呈現

傳播學者格雷姆·伯頓認為，“新聞媒體與受眾之間的關系一直是不平等的。……在媒體與受眾的關系當中，媒體仍然扮演著宰制者和掌握者的角色”②。新聞媒體并不總是公正客觀，它主導受眾能接收的內容，掌握對報道對象的塑造方式，時常帶有傲慢和偏見——這是新聞媒體污名化“老太太”的過程。那么這個過程如何發生？鑒于有關老太太的新聞報道以負面為主，因此，筆者以“老太 訛人”、“老太 碰瓷”、“老太 擾民”、“老太 被騙”為關鍵詞，在百度新聞搜索引擎中進行搜索，分別得到2，230篇、576篇、216篇、31，200篇報道。筆者對每個關鍵詞抽取了10篇，共40篇報道作為本文的分析樣本，對新聞報道污名化老太太的問題窺見一斑。

1、采用選擇性報道的方式：熱衷負面新聞，信息量失衡

作為社會環境的“監視器”，堅守客觀、全面、公正的新聞報道是媒體所肩負的責任。然而在愈發激烈的媒介競爭中，商業和市場利益開始主導媒體把關的標準，媒體忽視了其應承擔的社會責任，喪失了其力求客觀、全面的新聞專業主義精神。如今，“扶老太太被訛”被推上輿論的高點，十分吸引受眾眼球，成為媒體熱衷的選題。在報道信息容量固定情況下，過度關注此類信息必然造成信息量的失衡。

2、采用妖魔化的報道手段：傲慢與偏見

在相關的報道中，妖魔化的手法并不少見，通過對相關報道的案例分析，我們可以得出新聞媒體妖魔化“老太太”主要有三種方式：

（1）剝奪老太太們的話語權，形成刻板成見。刻板成見概念由學者李普曼提出，指“常以高度簡單化和概括化的符號對特殊群體所做的社會分類，或隱或現地體現著一系列關乎行為、個性及歷史的價值、判斷與假定”③。在信息膨脹、節奏越來越快的現代社會，受眾更傾向于簡單處理信息，依靠“刻板成見”形成意見。這種意見不乏各種偏見，各類人群被貼上不同的標簽。

通過對40篇樣本的內容分析后發現，老年人群體鮮有發聲的機會，是網絡新聞中的“他者”和“數字難民”。以新浪網的新聞報道《鄭州廣場舞變擾民舞 市民抱怨噪音大賣房搬家》為具體分析案例，報道對“廣場舞老太”這一形象的塑造，幾乎都是通過“廣場隔壁的小劉”“隔壁的張先生”“公園散步的王先生”的敘述進行的，如“‘明年女兒要考高中，晚上在家經常睡不好，他不得不讓女兒住校。前面單元的老王，就是因為受不了音樂，才把房子賣了，搬走了。’張先生直搖頭”。全文對“老太”們直接描述的字數只占10%，且幾乎都從負面角度報道。這種剔除正面、強調負面的報道手法，將跳廣場舞的老太太們妖魔化為消極、自私、無理的人群。

（2）熱衷于描繪故事的過程和沖突，鮮見深度分析。在關鍵詞“老太 訛人”“老太 被騙”的20篇新聞報道中，新聞報道的焦點聚集在“訛人”“被騙”上面，并且大部分內容都在挖掘事件的經過，僅從事件的表面斷言，很少理性而深度地分析事情背后的原因。如《六旬老太被騙匯出3.6萬 想再匯6萬被銀行人員制止》，主要敘述了老太被騙的過程，報道最后稱“這些中老年人大多缺乏保健知識，又貪圖省錢”。再如前段時間沸沸揚揚的《老外北京街頭扶摔倒大媽遭訛 網民：丟人丟國外》事件，此新聞最后被認定失實，有目擊者看到外國小伙的確撞倒了中國大媽，而當時許多新聞媒體在報道時卻“過濾”了這樣一則重要訊息，導致網友冤枉了好人。

（3）頻用夸張的描寫方式和帶有情感偏向的詞句。我們以和訊網的一則新聞《假尼姑“結善緣”，老太太被騙錢》為例，在這篇報道中，記者頻繁地使用“聽信騙子的話”、“上鉤了”、“深信不疑”、“千恩萬謝地送走大師”等極富諷刺意味的詞句，極盡寫作的渲染能力，為受眾塑造出了一位愚昧、無知的老太太形象。

為了引起爭議效應，媒體往往傾向于選擇夸張而戲劇化的方式和帶有情感偏向的詞句進行報道。在網絡媒體的報道中，老太太們的形象變得讓人“憎恨”：不是“蠻不講理”，就是“誣陷”、“愚昧”。這些負面的形象和社會普遍的老太太形象相差甚遠，卻常常能引起網民的口誅筆伐和強烈憤慨。這種報道最終會導致社會公眾對老太太群體乃至整個老年人群體的刻板印象。

3、進行標簽化與“合理想象”：將老太太群體負面標簽化

在對各報道文本的分析中發現，“老人摔倒”報道往往以頭條、大篇幅、專題等方式出現。媒體在揭露事實時普遍采用了兩種方式：一是“貼標簽”。“好心反被誣”是施救者常有的標簽，“誣陷”和“無良”往往是被救者的形象。二是“合理想象”。由于事件的突發性以及時空限制，記者無法親歷事件，因此經常據“合理想象”來推理事件，忽略個體差異，使新聞的真實性大打折扣。常常由于某一個體的不良行為，引申到整個老太太群體的負面形象，這些同質化的報道，影響著人們對老太太的態度。

二、污名化的后果：“老太太”的形象受損嚴重

從妖魔化的手法到貼上負面標簽，新聞報道對老太太的污名化過程就此完成。雖然老太太們“訛人”等不良行為值得批判，但是“趨于一致”的負面報道方式，給整個老年女性群體帶來了巨大的社會壓力。具體而言，污名化老太太形象的后果主要有以下兩點：

1、污名化使老太太群體負面形象夸大，誤導受眾的價值判斷

格伯納等人認為，現代社會傳播媒介展示的“象征性現實”對人們認識和理解現實世界發揮著巨大的影響。這使人們在心目中描繪的“主觀現實”與實際存在的客觀現實之間發生著很大的偏離。④各地“老太太訛人”事件曝光以來，在真相不明的情況下，媒體審判往往先于事實的追問。老太太的形象被丑化，成為“無良”“欺詐”的代名詞。

助人為樂、扶弱濟貧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媒體在力求客觀、公正報道“老太摔倒”事件的同時，其一邊倒的選擇性負面報道卻造成了社會救助恐慌。事實上，社會上“無良老人”只是少數，向弱勢群體、危難者伸出援手更應是社會價值觀的主流。

2、污名化還可能導致老太太群體心理失衡

當社會以消極的、負面的標簽看待一個群體時，“這對其本身的自我概念的認同就會產生消極的影響”。新聞對老太太的報道，在潛移默化中也影響著老年人群體對自己的認知，“自我實現的預言”終將成為現實。過多的負面新聞讓老太太的形象跌落谷底，這樣，站在主流社會對立面的老太太們，背上了過多的社會鄙夷和道德義憤，如此一來，就算是一個真正被撞倒的老太太，也往往被視作是“碰瓷”、“打算訛人”的“無良老人”。這讓個體的老太太承受社會對其群體的批評和指責，使得她們很容易對社會產生失望和疏離感，進而導致心理失衡，不僅增強了老太太群體的消極意識，還為她們做出更多“無良”行為提供了可能。

三、去污名化之徑：還原客觀、真實、公正的新聞報道

污名化給老年女性群體和社會帶來的危害不可輕視。媒體必須重新審視對老太太群體的報道，才能還予老太太群體一個公正、客觀的形象，減少其對社會產生的負效應。

1、媒體需堅持新聞專業主義和社會責任感，撇除“情感性報道”

新聞專業主義理念認為，記者要以客觀、真實、準確的態度去報道事實，挖掘事實的真相，把事實原生態地展現在讀者面前。但從我們之前所舉的案例來看，為了強化事件的矛盾和沖突，在有關報道中常常隱含著記者的個人情緒，諸如“誣陷”、“無良”、“欺詐”、“社會道德的滑坡”等等，這些都違背了新聞報道的客觀公正原則。媒體應以建設公眾的社會信心、弘揚優秀道德風尚為己任，在商業化的媒體環境下，更應該避免“合理想象”和“跟風報道”，從“義憤填膺”的小視野中超脫出來，兼顧老太太的社會背景和家庭環境等因素。盡量多采用專家、學者的理性分析，而少采用網民等普通民眾的情緒化論斷，還原新聞報道應有的客觀、克制、謹慎和公正的態度。

2、媒體和社會應給予老太太群體更多的話語權

老太太的負面事件，在網絡新聞報道中經常出現，但是媒體卻很少給她們開口說話的機會。報道對老太太的形象塑造，大多是通過路人、家人、警察等人的敘述來進行建構的。記者應該有意識地讓報道對象在文中有說話的機會，以平衡報道的情感傾向。如荊楚網的報道《六旬老太摔倒被外國小伙扶起 稱訛人的是個別》，在末尾處寫到：“張婆婆表示，在感謝這兩名土耳其年輕人的同時，她想告訴大家，訛人的老人是個別的，市民們還是該心懷善良，勇敢地做好人、行善事。”讓老太太們發出這樣的聲音，不僅可以為大多數心地善良的老太太們“正名”，還能讓社會聽到到老年人群體真實的呼聲，給失落的人心打入一劑“正能量”，創造一個和諧互助的良好社會環境。

3、老太太們應勇敢發聲，積極參與“數字化生存”

老年人，雖然由于身體等原因不能成為當今社會的中流砥柱，但老年人幾十年的人生閱歷和歷史記憶是常被忽視的寶貴的社會資源。如不能保證他們健康地參與社會、經濟、文化與公共事務，會是全社會的巨大損失。老人也不該因身體機能下降而與世隔絕、自怨自艾，要在自身努力和家庭社會的幫助下，突破技術難題，參與“數字化生存”，勇敢地發出自己的聲音，為自身形象護衛吶喊。

結語

在網絡新聞報道對老太太的形象建構過程中，造成污名化的直接原因來自于媒體的偏見、武斷。盡管有道德缺陷的老太太的確存在，但畢竟只是極少數個例。原因也不僅在于其個人的道德和認知缺陷，還受其背后家庭和社會等種種環境的影響。新聞報道只有堅持真實、客觀、公正的理性態度， 才能避免繼續對老太太群體的污名化，從而還原老太太群體的真實形象。□

參考文獻

①歐文·戈夫曼 著，宋立宏 譯：《污名：受損身份管理札記》[M].商務印書館，2009

②格雷姆·伯頓 著，史安斌 譯：《媒介與社會：批判的視角》[M].清華大學出版社，2007

③沃爾特·李普曼 著，閻克文譯：《公眾輿論》[M].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④胡正榮：《傳播學總論》[M].北京廣播學院出版社，2007

（作者：西南大學新聞傳媒學院2013級研究生）

責編：葉水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