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生:清末民國伶人秘史》,講述的是清末明初時期的伶人在各種社會變更下的生活狀態,在楊二十四和陸新之的筆下,多位戲曲泰斗的形象躍然呈現于眼前,細細讀來,祖輩記憶中的梨園,往事并不如煙。
《魅生:清末民國伶人秘史》中,給“伶人”出了這樣一個定義:“在中國,從古至今都有一種傳播快樂的人。這些人以樂舞諧戲為能,娛樂大眾……,這群人,被稱為伶工、伶人、優伶,也就是俗稱的戲子、唱戲的。”
追溯伶人一詞,起源于黃帝時期,那時就有專門以唱戲為生的樂官和藝人,伶人則是他們的統稱。由伶人想到漢字“伶”的釋義:“孤獨(孤苦伶仃)”、“聰明機變(伶俐)”、“瘦弱無助”(伶俜),這三種含義都非常貼切地體現出傳統文化中伶人的生存狀態:社會地位卑微,四處漂泊無依,不得不靠自己演藝和隨機應變的能力維持生活。即便他們在藝術上取得很高的造詣,獲得社會名望,也依然改變不了被輕賤和蔑視的命運。
程長庚的父親是落魄的讀書人,務農為業,家道艱難。程長庚的舅舅曾經提議把他帶走,跟著下海學戲解決生計。程父聽了,當場拍了桌子:讀書人,怎么可以辱沒祖宗!唱戲的人怎能與讀書人相比呢,學而優則仕,做官是出路,學唱戲注定要流浪漂泊了,形同妓女,最被人看不起。就算餓死,老程家“讀書人”的體面也不能丟。無獨有偶,“伶人之王”譚鑫培靠唱戲,不僅錦衣玉食,而且受到慈禧的恩寵,官至貝勒,來往達官貴人,出入宮廷樓閣,但他仍然對自己的伶人身份耿耿于懷,最終帶著羞辱感死去。
既然走上唱戲這條路,就得苦練,受得住清苦和孤獨。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勤學苦練,是對梅蘭芳戲曲人生的最佳點評。出生于梨園世家的他,8歲學戲,10歲登臺,20歲成為馳名京滬的京劇演員。幼年艱苦拮據的生活以及后來蓄須明志的愛國情懷,早已成為街頭巷尾的美談,在本書中,除了他的努力修為外,則用更多的細節來體現他的氣節。例如,他經常為慈善事業義務演戲,可見伶人盡管身份卑微,但他們依然具有偉大和堅強的人格力量,寧折而不彎。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是這些伶人的可貴之處!
世人為何對伶人有如此偏見?視聽之娛是人之大欲,但過度沉溺就會玩物喪志,特別是對于執政者來說,他們的喜好往往能左右社會風氣,甚至影響到政治經濟、國運興衰。乾隆皇帝非常喜歡看戲,八十大壽時,官員在全國范圍內組織高規格戲班進京賀壽。這個規模空前的壽辰對此后戲曲水平的提高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并且催生了一個新的劇種——京劇。此時期,恰恰也是清王朝由盛至衰的轉折點。譚鑫培為慈禧太后唱戲,總是為避諱的事情提心吊膽,甚至挨打受罰,且以長歌當哭;慈禧他們總是陶醉在伶人的歌唱表演中,把國家社稷放在一邊了,從本書對伶人與朝政的關系和影響方面的分析可以看出,開始時最頂層帶頭行樂,社會精英跟風模仿,整個社會走入了沉迷娛樂、奢靡成風的狀態。尤其是慈禧時期,甚至用軍費建梨園捧名角,一直到國家社稷被娛樂至死,是順理成章的事。
歐陽修的《伶官傳序》就是以伶人滅國之事驚醒執政者,用今天的話說,就是反三俗。然而把社會風氣敗壞和國家興亡歸結到伶人身上,與“紅顏禍水”是一樣的荒誕。《魅·生》在講述清末民初那些知名伶人的故事時,特意注重這一點,作者把伶人個人的命運與當時的社會環境、文化思潮、家國大事以及世界格局對映起來,以小見大,寫出了一個時代的興衰史。
高朗亭、譚鑫培、楊小樓、梅蘭芳……原本都是一些極美麗極有風情的人,經歷過極有趣的事,生而為舞臺,是一種宿命。用自己的情感演繹著別人的故事,也演繹著自己的一生。雖然年代相去甚遠,抹去歲月的積塵,仍能看見那些瀲滟百年的細碎流光。
細細讀完此書,最為吸引人的,也許并不是各位戲曲大師的故事,而是他們以及其他伶人最真實的情感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