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漢相爭多年,劉邦每每“失軍亡眾”,兵敗如山倒,卻總能敗而不亡、倒而不垮;明明才輸得一塌糊涂,不多久,隨即又兵精糧足、陣仗堂堂。何哉?
楚漢久經對峙,最后主動求和,決定以鴻溝為界、中分天下的,卻非劉邦,而是百戰百勝的項羽。何哉?
個中原因,當然是項羽的后勤支援出了大問題;鏖戰數年之后,項羽要人少人,要糧缺糧,早就無以為繼了。項羽的窘境,說白了,就在于他的大后方,缺少了一個人,這人名叫蕭何。
蕭何這樣的角色,雖說緊要,雖說關鍵,卻一點兒都不顯眼;稍不小心,就極容易輕忽他的分量。后人讀史,談起漢初的“建國三杰”,總欣羨張良的“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也津津樂道韓信的“連百萬之軍,戰必勝,攻必克”,但對于蕭何的“鎮國家,撫百姓,給饋餉,不絕糧道”,卻多半匆匆讀過,壓根就無甚感覺。世人盡可以為了張良與韓信而高談闊論,卻鮮少有人能對蕭何說啥道啥。事實上,蕭何這種低調的角色,不只后人,早在劉邦當年才打下天下,開始論功行封之時,就已經備受輕忽了。
話說,劉邦雖看似無賴,卻是個不世出的英主;他一雙眼睛,可亮著呢!面對滿朝文武,他堅持“蕭何功最盛”,必定要大大封賞,可才剛提議,話沒說完、語未落定,便見底下一片嘩然,眾武將群起反彈,厲聲言道:蕭某從不“披堅執銳”,也毫無汗馬功勞,他“徒持文墨,議論不戰”,卻“反居臣等(之)上”,憑啥?
在一片喧嘩的爭議聲中,只見當事者蕭老相國靜默如常、寂然似水,簡直不知他心中有啥波瀾。后來,劉邦力排眾議,大封蕭相國,甚至還讓他位次第一,又賜以“劍履上殿,入朝不趨”的極度優禮,即便如此,蕭老相國似乎也無甚欣喜,只是一徑地澹然,蒙著頭,依舊忙進忙出,勤勤懇懇,繼續做那些最平常、最沒戲劇性,也最沒啥可說的事兒。
一向吃得了苦、耐得了煩,幾乎是任勞任怨的蕭何,到了高祖臨終的前一年,卻忽然被劉邦給“械系之”。劉邦關他的真正原因,我們不得而知。若真要揣測,或許,是因為有所疑忌;也或許,是因為存心折抑;更或許,是因為要讓惠帝順利接班而不得不進行的一項政治操作。但不管如何,即使忽地被“械系之”,旋即又釋放出來,蕭何自始至終,依舊是恭恭謹謹,堅守本分,恪遵為臣之道,完全是數十年如一日的忠厚本色。
當年齊景公問政,孔子答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說白了,也不過是各安其位、各正性命罷了!君有君道,臣有臣道;蕭何的忠勤恭謹,其實是把為臣之道給做到了最極致,也把臣子之位守到了最徹底;君如天,臣如地,做為朝廷中最重要的大臣,一如大地般承載所有的艱辛與勞苦,蕭何低調,蕭何踏實,蕭何默默地做好所有分內該做的事兒。一如《易經·坤卦》的“厚德載物”,蕭何因為忠厚,承載得了一切,遂成就了劉邦這種曠世難有的創業英主,更成就了兩漢四百年亮煌煌的大好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