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燈市
這是北京城內的一家燈籠鋪,在普遍以簡易的油燈為主要照明工具的時代,這樣一家琳瑯滿目的精品燈飾作坊,大約只有達官顯貴或富商巨賈才光顧得起。
北京城區的許多街道名稱都來源于各種分工明確的專業市集,如騾馬市、豬市、花市、米市等。自明朝永樂皇帝遷都北京以來,北京的燈市就集中在東華門以東到東四牌樓這個區域,到現在,這個地方還被稱作“燈市口”。清晚期以后,燈市口的燈籠作坊逐漸移到前門大街廊房頭條。
廊房胡同在前門大街西側,由北往南有頭、二、三、四條,鼎盛時期的廊房頭條曾集中了畢美齋、文盛齋和秀珍齋等二十多家燈籠作坊,而有燈籠大街之稱。北京的燈籠作坊主要生產宮燈和紗燈兩個品類。宮燈是以黃花梨、紫檀等名貴木材做成燈架,再在框架上鑲上玻璃或紗絹,施以彩繪而成;紗燈俗稱氣死風燈,燈架是用輕巧的竹篾扎編而成,再裱上紗絹,素色燈紗上經常繪有各種花鳥紋樣。它的擋風性能良好,風吹不滅,總是被懸掛在屋前門首,隨風搖曳,或在夜暗間出行時隨身提攜。1915年,文盛齋出品的燈具在巴拿馬國際博覽會上獲得金獎,使這條名聞中外的燈籠大街,在燃油照明時代行將落幕的時刻,最后一次大放光明,一時間萬商云集。
在漫長的燃油照明時代,中國的歷代燈匠已經在燈具制造上嘗試了所有可能,無論是外觀造型還是材料的選用,如同明式家具代表著中國家具制造的最高水平,中國的燈具制作也在明代總結了歷代成就,從而形成了有清一代始終難以超越的高峰。而歷代皇帝都重視有加的上元燈會,幾乎是一年一度全國制燈技術的觀摩和檢閱,各地能工巧匠無不竭盡所能地在燈會上一爭短長。
明成祖遷都北京后,在東華門辟出二里長的燈市,并將上元燈會延長為十天,從正月初八開始,十五達到高潮,十七以后才結束。據《京都風俗志》載:“燈之類,流珠、料絲、畫紗、五色明角……走馬鰲山等,巧變殆絕。”
到了清代,北京的上元燈會只由正月十三起至正月十七止共五天,但在內廷,燈會于臘月二十四安燈開始,至二月初三收燈止,足足延續了一個多月。整個上元燈會也是在正月十五當天達到高潮,這天,所有皇室成員、達官顯宦和外國使臣等都來到圓明園山高水長樓,先是各種歌舞雜技表演,最后是舞燈,由數百上千人列隊而出,手持彩燈,口唱太平歌,隨歌起舞……,這時,“亭臺樓閣,燈光閃耀,千人舞燈,變幻無窮”。
與此同時,民間的燈會也正流光溢彩,在東四牌樓、地安門,乃至前門大街,處處是十里八鄉趕燈的人群。自明代以來,前門大街就已經是北京主要的商業區,在上元時節,賞燈的人們穿過燈籠大街,穿過廊房二條的珠寶古玩街,或穿過由來被稱作大柵欄的廊房四條,再往西過觀音寺,前面不遠就是廠甸(北京最盛大的年節廟會)。
馬聚源
“頭頂馬聚源,身穿瑞蚨祥,腳蹬內聯升,腰纏四大恒。”這是清晚期直至民國初年仍時興于北京的一段順口溜,人們用頭上戴的、身上穿的、腳下踩的和腰包里纏的名牌鞋帽服飾與四大恒字號銀票,簡單地勾勒出一幅富貴人生的大致輪廓。現在,我們所看到的這幅圖畫,就是北京城內一家帽店的營業情景,可能已經是秋涼季節了,一名顧客在他的朋友陪同下,正在選購過冬的暖帽。
按照清朝的服制,帽子有禮帽、便帽、氈帽、風帽等多種,禮帽又稱作纓帽,也就是俗稱的官帽。禮帽是清朝官員出入官方場合的正式帽冠,隨著季節變換又有暖帽和涼帽兩款。清制,官吏于每歲立冬前數日換戴暖帽,立夏前則換戴涼帽。按這樣看,圖中的兩位顧客應該都是或大或小的官,至少也是在政府機關任職的公務人員。從掌柜的殷勤態度看來,他們也應該不會是平平常常的升斗百姓,但令人不解的是,圖中左側那位官人怎么會穿著俗稱禮服的正式官服、戴著瓜皮便帽,而且就這樣上街購物?也許是畫家的筆誤吧。
這幅銅版畫出版的19世紀中葉,馬聚源已經是北京制帽行業的第一品牌了,當時,瑞蚨祥綢緞莊還沒有開張,內聯升老板還在東四的一家鞋店給人當學徒。馬聚源創辦于嘉慶二十二年,創辦人就叫馬聚源,也是學徒出身。他是河北馬橋人,兄弟四人分別叫財、源、茂、盛,他排行第二,自幼隨父母兄弟耕著幾畝薄田勉強度日。家庭成員中,只有他上過兩年私塾,識得幾個字,能寫能算的。嘉慶十二年,十四歲的馬聚源帶著家人的期望來到北京,他的一個遠房舅舅在北京做裁縫,通過這位舅舅的引介,他成為崇文門外一家小制衣鋪的學徒。
本以為只要熬過三年六個月的學徒生活,就能成為一名安安生生的手藝人,卻沒承想,才不到一年這家小制衣鋪就倒閉了,掌柜的心疼這個吃苦耐勞的徒弟,就把他轉送到城西三里河的一家帽子作坊當學徒。在這里,馬聚源完整地經歷了成為一名手藝人所必需的全部過程。
許多功成名就的創業者們在他的學徒生涯中總是會遇上一位技藝高超、和善卻嚴厲的師傅,和一位心胸狹窄、尖酸刻薄的師母,馬聚源也是這樣地熬過三年多的光陰。出師后,馬聚源又幫師傅干了兩年,最后迫于家計,只好出門單干了。
學徒期間是沒有工錢的,馬聚源用這兩年給師傅打工攢下的一點錢作本,自己租了間小房,一方面給帽店代工,另一方面走街串巷地沿街叫賣。這樣干了一年,手頭積攢了點錢,就在前門外鮮魚口擺了個小帽攤,還帶了兩名徒弟。由于馬聚源的帽子做工精細而且價格便宜,年久日深地,馬聚源的名號慢慢地傳了開來,生意也就日漸紅火起來。到嘉慶二十二年,正好鮮魚口有家商店停業,馬聚源找中人說合,把這個鋪面房頂了過來,馬聚源帽店才在這里正式開張。也許吧!這幅銅版畫所展現的正好是馬聚源帽店。如果是的話,圖中那位精明靈巧的掌柜也已經不是馬聚源了,到咸豐初年,還不滿五十歲的馬聚源已經積勞成疾了,管理店務的是他的大徒弟。
馬聚源是在咸豐八年去世的,此后,馬家的后人把帽店賣給一位熟識的張姓官員,店名仍叫馬聚源,也仍由馬聚源的徒弟們持股經營。
圖中那塊招牌上歪歪扭扭寫著的三合帽,真正的名稱應該是六合一統帽,也就是俗稱小帽或瓜皮帽的便帽,據說,這種帽式是明太祖朱元璋所制,其質料夏秋用紗,春冬用緞,顏色多黑,夾里多紅。富者用紅片金或石青錦緞沿其邊。馬聚源帽店一貫以制作這種六合一統帽聞名,但在嚴明冠服之制的大清朝敗亡之前,卻是一家以專為官員制作纓帽而官氣十足的官帽店,民國以后,瓜皮小帽才又成為馬聚源的主力產品,但隨著時代的演替和人們審美趣味的轉移,終究不復往昔了,充其量也只能是遺老遺少們緬懷前朝舊事的紀念物而已。
從瓜皮小帽的完全衰退到解放帽的全面風行,其間大約經過了不到三十年,在連綿戰亂、兵馬倥傯之際,馬聚源甚至還顧不上為短暫的民國時代留下什么新穎的樣式。解放以后,伴隨著自身的社會主義公有化改造,馬聚源也投入了風靡全國的解放帽的大生產之中,以制作纓帽和瓜皮小帽同樣的細密工法生產的毛呢解放帽,同樣足以顯示使用者的身份地位。馬聚源生產的瓜皮帽有一樣令人稱道的針法,就是帽身和帽結的連接只縫三針,這種既簡捷又牢固的針法被內行人稱為“馬三針”,只要看到這個像是缺了點的“六”字的針腳,就知道是馬聚源的產品。
1986年,曾作為“四舊”遭到破除的馬聚源在聚集著眾多老字號的前門大柵欄重新開張,離它不遠就是瑞蚨祥,再不遠就是內聯升。好像是1988年吧,記得是秋后的一個涼爽的下午,我帶著親友托購物品的一列清單來到大柵欄,先上同仁堂買齊了一應丹膏丸散,然后是一雙內聯升小圓口千層底布鞋,正接著找吳裕泰茉莉香片。走著走著,經過馬聚源帽店門口時,正好有人拎著大口杯往外倒茶葉渣,我正想開口問路,這位五十歲開外、經驗老到的老店員看我手上拎著的大包同仁堂藥品和內聯升包裝盒,就不急不緩地說了起來。“您知道有這一說嗎?頭頂馬聚源,腳蹬內聯升……”他一面把我迎進店里一面不停地說,“來吧,我這給您瞧瞧馬聚源的獨門絕活。您是港澳臺同胞吧?就是我眼兒不尖也瞅得出,是吧!咱有四十年沒見了吧!嘿嘿,今兒好好聊聊。喝水嗎您?噢!您先瞧瞧這個,這叫羅宋帽,也叫風雪帽,內襯上等駝絨……您再瞧瞧帽結兒這針腳,一、二、三就三針,不多不少,這叫馬三針,就是本店……”
長城
“我打算仔細察看長城的每一個細節,這樣不僅可以使自己留下更深的記憶,還可以讓我的同伴們記住我。”事實上不僅馬嘎爾尼,幾乎使團的所有成員都已經為自己調整出一種狀態,一種足以記憶即將呈現眼前奇妙景象的全部細節的狀態,盡管分工明確,博物學家負責記錄地形地貌、采集標本,軍事專家負責測量各種軍事設施的尺寸和強度,還有歷史學家、醫生、繪圖員、畫家……人人各司其職,但長城內外的壯美景致仍讓所有人嘆為觀止。馬嘎爾尼這么寫道:
9月5日,星期四。我們從玉新山(You-chin-sa)出發前往古北口,我們將在那里用早餐。這條路有十三英里路,我們翻過了一座小山,穿過了南天門。南天門建在山頂,它名字的意思是天堂的南大門。穿過南天門就可以依稀看得見長城了,但南天門與長城之間是一個山谷,漫長的小道蜿蜒其間,一條清澈曲折的小溪穿谷而過,這是一幅怎樣的美景啊!
山谷兩側是巨石嶙峋的大山,山勢陡峭,近于垂直地拔地而起。群山都緊緊相靠,幾乎沒有一絲縫隙,只留下一條羊腸小道讓人穿行。在道路之上橫亙了一座長四十五英尺、寬十八英尺的塔樓(中間有城門)。由于塔樓與東西兩側的山勢連為一體,因而這條通道就被這個塔樓的城墻緊緊鎖住了。但實際上這條路是通暢的,因為在小溪之上建有一個穹洞,以便讓小溪穿過,穹洞上再建有城墻,可現在無論穹洞和城墻都已破敗了,看上去是全毀了。我們小心翼翼地穿過一個低一點的城門洞,來到一片開闊地,這里建有幾間被高墻圍住的房子,其中最大的一座與高墻相連。接著我們又穿過了一個城門,這樣我就進入了古北口鎮。
古北口人口眾多,由兩三排城墻堅固地包圍著。城墻綿延幾英里,相互之間渾然一體。吃過早飯我們從古北口出發,前往我們久聞其名的長城。穿過最北邊的城門,我們開始了艱難的步行,因為別無他途。用了不到半小時,我們終于走完了那段艱辛的道路,最終到了城墻的缺口處,從這里我們登上長城。
巴瑞施是一名炮兵上尉,在使團中負責測量工作,他的縝密而出色的工作成就,給以后的對華事務,特別是對華遠征,留下大量的有效數據,這包括港灣水深、內河流徑、橋梁道路、兵站要塞,等等等等。現在,巴瑞施面對只剩下精神象征的長城仍然一絲不茍。
馬嘎爾尼說:“我看到有些地方長城仍然保存完好,就好像最近剛剛修建完成,或被重修了一樣,但總體上它已經報廢了。”即便如此,長城仍然具有另一種隔離效果,把中國土地肥沃的中原省份與生態惡劣的蠻荒之地分隔開來,以保持并鞏固其疆土,杜絕人口外遷……那些未經許可私自離國的人一旦回來就會受到重罰。另一方面,馬嘎爾尼也看出來時至今日的這個王朝,中國已完全沒有了外侵的意圖,其政策重點就是一切事情只能在本帝國內完成。
耕織圖詩
在馬嘎爾尼使華的年代,中國的蠶桑工藝對外國人來說仍然是個不傳之秘,因此,調查種植桑樹、養蠶繅絲等有關絲綢的技術,以便把它們引進印度,就成了此次使華的主要目的之一。但是,“中國人對此保持警惕。自古以來,絲綢在中國一直是國家秘密,也是整個民族的秘密,出賣這個秘密者要被處死”。
眼前這幅描寫養蠶取絲的銅版畫取材自康熙三十五年武英殿銅版印本《御制耕織圖詩》,該書分耕圖和織圖兩個部分,各二十三幅,這幅銅版畫由左至右就是以織圖中的擇繭、窖繭和捉績三個并非連貫的工序組合而成。在中國,雖然很早就有關于銅版印刷的記載,但這部《耕織圖》卻可能是最早將銅版作為版畫創作的傳世作品。
《御制耕織圖詩》的版面是正方形的,畫稿出自清代著名畫家焦秉貞手筆。焦秉貞同時也是一位天文學家,康熙時擔任欽天監五官正,是湯若望的門生,并可能曾隨南懷仁學習西洋透視法。在那個年代,皇宮大內里行走著許許多多學有所長的耶穌會士,學習西洋的各種技法并不是什么可恥的事,就連康熙皇帝都拿著圓規角尺伏案解答幾何習題。傳教士多在欽天監供職,焦秉貞日與接觸,熟知西方畫法也是很自然的事。《清朝畫征錄》中提到:焦秉貞工人物,其位置之自遠而近,由大及小,不爽毫毛,蓋西洋畫法也。就是用這種遠近明暗之法,焦秉貞把一幅幅男耕女織的豐年圖畫鋪陳在別出心裁的正方形圖面上,每幅畫的上方都配有康熙皇帝親筆題寫的一首詩,然后,由當時最負盛名的刻工朱圭和梅裕風在銅板上端刻成版,再印賜給朝中諸臣。
這種正方形構圖就像6×6相機的片幅,用銅刻凹版的細膩筆觸在這樣的圖面上呈現遠近高低的田園景致,確實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視覺感受。雖然當時的歐洲已經用飛粉法在蝕刻銅版上創造出更加扣人心弦的視覺效果,但這究竟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受,就像現在我們正注視的這幅銅版畫,無論它的線條,或構圖,或畫中的情景是如何的優美、如何的賞心悅目,對我們來說,那混雜其間的國境與異境終究包含著某種難以言說的疏離。
以當時中西交流的情況看來,《御制耕織圖詩》流傳海外應該是毫無疑問的,但僅僅只是圖詩,仍然無法讓西方人參透絲綢的秘密,它更多的可能,也只是作為一種富于東方情調的圖像資料被傳閱著和摹寫著,特別是在那個中國熱潮正方興未艾的時代,而有關中國的影像資料卻又嚴重匱乏。真正在歐洲產生重大影響的,是康熙五十年銅印《御制避暑山莊三十六景詩圖》。
意大利耶穌會士馬國賢是在康熙四十九年(1710)抵達澳門,隨即進京擔任宮廷畫師,但是,他對這項工作其實并不在行,他說:“我將按照上帝的意旨進行努力,開始做以前沒有做過的事情。”《三十六景詩圖》由沈喻繪稿,朱圭、梅裕風刻版。對于銅版畫,馬國賢掌握得更加有限,可能是耶穌會同僚的鼎力協助,他硬著頭皮自己去準備油墨和印刷機糊弄出來的部分《皇輿全覽圖》,似乎還算讓康熙感到滿意,然后,皇帝又命他負責《三十六景詩圖》的印制工作。后經過馬國賢神父的努力,作品極力傳達出中國水墨畫的情調。后來這些銅版畫與馬國賢神父所作的說明一起在英國展出,對英國的園林藝術產生了極大的影響。威廉·肯特是當代英國頗具影響的畫家、建筑師,他就是從這些畫作得到啟發,從而使英國園林設計發生了革命性的變化。
但是,真正高潮的開始是在1749年,那是王致誠描寫圓明園的書信《中國皇帝游宮寫照》,在《耶穌會士書簡集》中發表以后的事了。
黃埔
這是帆船時代各國商船駐碇黃埔水面的悠然景象,每年六七月間,滿載貨品或白銀的各國商船紛紛隨風而至,到十一二月,當信風吹起時,又裝載著絲、茶、瓷器等中國貨品隨風而返。從康熙二十二年平定臺灣明鄭政權而開放海禁以來,一直到《條約》形成后確立五口通商為止,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作為龐大帝國唯一的對外通商口岸,這里曾經是全世界最繁忙的港灣,特別是乾隆二十二年(1757),上諭專限廣州一口貿易,進一步明確廣州的壟斷地位以后。
盡管在一口通商的壟斷體制下,來華外商必須遵行各種合理或不合理的限制,并且支付名目繁多的各種規費禮金,但是,在英國下院的一次對華貿易審查會上,幾乎所有出席的證人都承認,在廣州做生意比在世界其他地方都更方便和容易。既然有暴利可圖,生活上和工作上的諸多不便或者還可以忍受,唯獨日益擴大的對華貿易逆差讓各國商人束手無策。而源源流入的大量白銀則逐漸升高了國內的通貨膨脹壓力,這相對降低了外商的投資回報率。
為了加大對華進口以平衡逆差,這些遠來的商船無不竭盡心力地在全世界各地搜羅各種可能在中國市場上創造需求的商品,但是,就像乾隆要馬嘎爾尼轉告英王喬治三世的話,“天朝物產豐盈,無所不有,原不借外夷貨物以通有無……”事實上,商品只是問題的一部分,在那個進出口貿易全盤由十三行壟斷的時代,外商無權參與國內銷售。他們的銷售和采購均需通過十三行,甚至報關、完稅……日常生活,都由十三行代理。現在,除非打破壟斷,否則,除了作為通貨的白銀,沒有任何商品可以在中國創造銷售。
在這幅銅版畫上,一名外國人也許是按照自己的方式坐在岸邊的草地上和兩位氣定神閑的老人聊些什么。從他的手勢來看,又像是在展示什么,反正我們聽不見,也看不清。旁邊站著的那個人,看起來倒像是個通事,也許我們可以把他當作當時的首席通事老湯姆——寬和通事館總通事蔡懋。
看見江心小島上的那座塔了嗎?那是清代羊城八景之一的琶洲砥柱,建于明萬歷年間,與畫面左側的赤崗塔遙相對應,成為這座繁忙口岸的引水航標。我們現在所看到的整個畫面,是廣州外銷畫的暢銷題材,許多中外畫家都曾經在這里駐足寫生,他們的作品也被反復臨摹。英國人喬治·錢納利一直被認為是澳門畫家,為了遠遠地躲開他的妻子,他在 1825年來到澳門,直到他去世前的近三十年間,經常往來澳門、廣州兩地作畫。他說:“世界其他地方都比不上黃埔,在那里可以看到(英國東印度)公司的所有船只所形成的景觀……每艘船都整齊排列,期待茶葉的來臨。每樣東西都因循著一個系統,整齊而富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