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的落葉

傍晚的風，溫情得宛若一只小狗的舌頭，溫潤而又柔軟地輕舔著我的身心。

一片葉子飄然而落，它先是在我額頭小佇一下，又在我的胸口處打個滾，最后，悠然地落在我的腳下。那一刻，我體會到了輕柔地撫摸，體會到了溫暖地撫慰。我的心，頃刻間就疼痛起來——我迅速地蹲下身子，拾起那片落葉，置于掌心。我連日來的愁腸毫無征兆地被溫暖了。我癡情地看著它，它似乎在對我訴說著什么——難道我們前生談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你今生是來為我擔當的嗎？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因果嗎？雖然，葉子已不如春夏時節那般墨綠蔥翠，可它的筋脈依然是剛勁有力地挺著，支撐著——

夜，如同妙齡的女子裊裊婷婷地來了。所有的街燈瞬間睜開眼睛，微笑著俯瞰人間，平心靜氣地聆聽夜晚。是的，夜晚是有故事的，而且，我堅信夜晚的故事一定不比陽光下的故事遜色。兩只喜鵲一前一后地從我的頭頂飛過，我知道它們也歸巢了。我想，它們會在巢中繼續繁衍愛情，它們也會在巢中鼓噪凡塵中的故事。也許它們的日子會有磕碰，會有風雨，但我堅信，它們的故事一定比人間純粹，因為它們不會沾染世俗，因為它們把腐臭都咀嚼碎了，并化作了沒有污染的有機肥料。

許久以來，我都逃避穿行在馬路上閃爍的車燈，因為那些疾馳的車燈總是讓我想起貪欲，讓我想起滾滾紅塵，在我看來，紅塵里的貪欲是生命的殺手，也是生活的劊子手。我的眸光再次落到掌心的這片葉子上，它正含情地注視著我，純凈得沒有污穢，沒有占有。我全身的血液忽地一下涌上來，好在街燈沒有窺視的癖好。我們的相遇是宿命，還是前世修來的結緣？我深情地看著它——風兒沉默，街燈也沉默。我笑了，應是兩者皆有吧！

葉子在我的掌心窸窣地顫動了一下，我又一次感受到了它的撫摸。我想，它一定是在贊譽我。如果沒有傍晚的風，如果沒有我們彼此的堅守，它怎么能與我不期而遇呢？看似不經意，可我們內心深處怎會發生如此激情熱烈的碰撞呢？

而且，我們的碰撞很純粹。

我站在風中，輕輕地撫摸葉子的筋脈。我站在街燈下，喜極而泣。

我始終認為，堅守是一個優秀的品質。也許有的堅守不值得，也許有的堅守浪費了生命，但是，我堅信上天是公正而又善良的，他總會給堅守一個答復，一個安慰，哪怕是一個輕輕地撫摸。所以，我想只要堅守就會得到回報，哪怕這份回報遲到，但一定會是熱烈而真誠的。如果說，堅守讓生命有了深遠的意義，那么，回報就是滋養生命的土壤。如果，一個生命沒有滋養，那么，這個生命就索然無味。無味的生命，與枯竭的河流沒有分別。所以，我選擇了堅守，否則，這片葉子怎么會與我相遇呢？世間的葉子不計其數，有的只能擦肩而過，有的只能相視一笑，有的只是一個謀面，有的即便是相遇也會漠然地走過去，而只有這片葉子，卻坦然地安歇在我的掌心。這不就是它從春到夏的堅守嗎？如果，它在春風中迷失，如果，它在夏雨中逃離，我們就不會有今天的相遇。盡管，它生命中的最好時節不屬于我，可是，它給予我的熱烈與摯誠足以感動我。雖然，它觸疼了我的心，可是，這何嘗不是呵護呢？“如果把大愛比作波濤洶涌，那磕磕碰碰就是小小浪花。在大愛下，連磕磕碰碰都不能包容，還何談大愛？”看到這段話時，我正走在路上。

由此，我深切地認識到，扼殺是對愛的一種玷污。

我輕輕地撫摸掌心的這片葉子，溫暖再次襲來，疼痛也隨之而來——我知道葉子總要歸根。可是，我何嘗不是根系呢？血脈相連，根根相系，是我們彼此不能逃脫的命。

那么，只有在堅守中，傾盡心血地灌溉了。

（選自《文藝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