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知識和知識人的精神實踐是文化載體的重要組成部分。對人的塑造,文史哲各有功用,文學偏重美的感受和傳播;歷史可為文學提供材料背景;哲學則貢獻思想與寄托,三者融為一體,互取所長。而吸收背后真實精神的則是一代代言行合一的知識人。他們的“士人精神”是知識的最佳實踐,更是獨立思考的完美體現。
關鍵詞:文化載體;知識人;精神
中圖分類號:I0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8122(2014)02-0142-02
一、引 言
現代意義上的文化,非同于古語“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的文化,文化的定義雖然紛繁復雜,但這又是人們在生活的多個方面經常使用的詞匯,如中國文化、地方文化、社區文化、旅游文化等等。本文無意于對文化定義做一個梳理總結,想僅就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優秀成分略發己見。
現在有人提倡對下層文化的關注。所謂下層文化,“是指在文化比較發展的國家或民族的文化領域里,那種跟一般處于高位的上層文化相對立的文化......主要是被統治、被剝削的一般民眾所創造、享有的文化。[1]”這種新視角的提倡和實踐必將有助于增進我們對古代中國社會的了解,然而這里我指代的文化仍以所謂上層或書本中的文化為重。我們知道文化既有超越的成分,也有現實和理想的成分,不管哪種成分,都是要借助某種載體而得以存在和延續的。筆者認為文化的載體有很多種,最為常見的要屬書本文字的記載和不同時代知識人的精神實踐,所以本文就是從這兩方面來展開論述。
二、知識對人的塑造
生活在一個知識泛濫而又缺少人師的時代,知識的泛濫有時會讓人們無所適從,不知所終;人師的缺少則意味著獨自思索的必然結果。多少有志青年在這一道路的摸索過程中,受此浮躁的社會風氣影響,走錯了路,再也沒有回來。
知識的最終目的是人的塑造,人文科學肯定也是如此。人文學科界限甚廣,通常以文史哲總之。以下所論,都是在此基礎上形成。專業劃分的利弊,眾說紛壇。然而它確是人類歷史發展到今天的一種趨勢,標準地說是“不以一二人的意志為轉移的”,但既是在不可轉移的情境下還是有充分的主觀能動性可供發揮的。我們先來看一下錢鐘書先生在《談藝錄》中一段很有趣的話:
“史必征實,詩可鑿空。古代史與詩混,良因先民史識猶淺,不知存疑傳信,顯真別幻。號曰實錄,事多虛構;想當然耳,莫須有也。述古而強以就今,傳人而借以寓己。史云乎哉,直詩而已。……豈八識田中,只許“歷史癖”有種子乎。即云史詩以記載為祈向,詞句音節之美不過資其利用。然有目的而選擇工具,始事也;就目的而改換工具,終事也。[2]”
對于人的塑造文史哲各有其獨特功用,而又難缺其一。文學偏重美的感受與傳播。羅家倫在《文化的修養》中說到:
“文學不僅是說理的,而且是抒情的;不僅是知識的凝合,而且是愿望的表現;不僅是個性的暴露,而且是悲觀的同感;不僅是通情達意的語言,而且是珠圓玉潤的美術。文學不僅可作發揚情緒的烈焰,而且可作洗滌心靈的凈水。……文學是要提高人生“興趣”(taste)的。……所以真正的文學修養可以提高行為的標準。最好的文學家是他人想說而說不出的話,他能說得恰到好處;他人表現不出的情緒,他能表現的盡情愜意。[3]”
筆者認為這些基本可以概括文學的特點,文學表現思想,只是給予它藝術的打扮。文學更多的還是“興觀群怨”,文以載道也只是一小派人物的想法。在這方面也可以說文學不正面做什么“道學先生”,然而優秀的文學作品必定具有啟發人心智的作用。歷史可為文學提供材料和背景,哲學也可以貢獻思想與寄托。歷史和哲學似乎比較枯燥些,而文筆的潤飾則可以增加其論著的藝術性,于讀者亦是一種享受。一部有功力有深度的著作,如能以藝術的表達,則恰如一個迂腐呆板的學者娶了個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妻子,這樣的組合、這樣的書籍,不正是人們心中所追求要求的完美的一種嗎?對于自由飽滿的心靈來說,貌似沉寂的往史也有其藝術的價值。張蔭麟先生在《歷史的美學價值》里說:
“吾竊不解者,自來史家,原歷史之功能,為史學作辯護者,為說眾矣:曰垂范以示教也,曰褒貶以勸懲也,曰藏往以知來也,曰積例以資鑒也,曰溯古以明今也。唯獨不聞有以歷史之美學價值為言者。[4]”
蔭麟先生題中所列,于歷史之功用,亦可作為參考。歷史美學價值之論是其新說。歷史另有一基本特點,張先生在《王國維先生之特出》一文中開篇即說:“先生治學方法,視并世諸家,有一特具之優長,即歷史眼光之敏銳是也。”何為歷史眼光呢?“其治一學,必先核算過去之成就,以明現在所處之地位,而定將來之途徑。”其理甚顯,歷史眼光即時髦語所謂“一切從實際出發”“實事求是[4]”,置事件于當時的歷史情景下,追溯其往,察其將來。可總結為歷史的“后知之明”,是史學研究的特點。哲學則有所區別,哲學偏于形而上,論人偏重思想。如論孔子,直以其思想而言,并不慎重于出言之背景。如此則極易出錯。往往僅留思想,轉棄本源。于其中歸納之思想也必是支離破碎。
儒學所長在人事制度層面的安排,哲學思考非其所長,而佛學,莊老的哲學味更濃,它們的重心是在俗世塵人的解脫。西方哲學似偏于對世界本源的解釋。西方政教分離的傳統有利于哲學的獨立自由發展。現在的大學制度,催生于教會,也保持了獨立于政治之外的傳統。德國,美國是其代表。這固然有傳統的相承,也包括個人的爭取。在西化徒具形式的中國大學制度的當下,如何吸收其背后的真實精神,則有待于一代代知識人的不懈努力!
三、知識人的精神實踐
知識人是知識的承擔者和社會良心的代表。現代社會對知識人或知識分子的定義多種多樣。我經常聽到下層民眾所說的是“你們大學生,都是有學問有文化的人”,“有學問有文化”是民間社會對所謂知識的凝合和創造者的一種通俗的定義,這依稀還可以看出一點傳統社會中“士”文化的影子。不過這樣的定義歸于當代的全部大學生,顯然有些不當。我們同樣生活在一個無良學者泛濫的時代。無良的學者來自無良的學生。是什么樣的土壤培養了這樣的種子?難道只是把原因歸咎于幼稚的學生嗎?傳統社會君權的逐漸強化促使優秀讀書人的理想從“得君行道”轉到了“移風易俗”。民主社會中教育有其獨立性,美國多數大學的校長皆由專家學者擔任,故能形成眾多研究型學府絕非偶然,反觀國內,大學去行政化年有人提,但終究難以施行,反倒有加強限制之趨勢,近年大量極左課題得之“重用”是一例子。
而我們知道,有獨立方可有科學的培養發展,自由活潑的頭腦與和諧健康的心靈。既然“無良”讓人不齒,那如何才算有良呢?簡單的說“內不愧于心”就是了。我們來看一下歷史上的些許知識人他們理想的自我塑造是怎樣的。范仲淹《岳陽樓記》論及士人的價值關懷時說“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在他駐守邊防時有個叫張載的年輕人找到他,想建功立業。范仲淹勸說一陣并送了本《中庸》就打發他回去了,囑其用心學問。張載后來在哲學上有極高的造詣,除了那篇歷世傳頌的《西銘》外,他還有四句簡潔有力的話語為人熟知: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真是“其人雖已歿,千載有余情”。至于宋之亡國與理學弊端之關系,討論甚多,此處不再展開。后至明亡,痛定思痛,顧炎武不無憂慮地寫道:
“保國者,其國其臣,肉食者謀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5]”
此處之“國”與現代的民族國家含義有別。與其同時期的王夫之在《讀通鑒論》中論到管寧時更貼切地說道:
這更是一種“以天下為己任”的士人精神。時流世遷,精神之內涵實質有不變,而發乎為外者則有別。陳寅恪在《清華大學王觀堂先生紀念碑銘》的銘詞中說:
“士之讀書治學,蓋將以脫心志于俗諦之桎梏,真理因得以發揚。思想而不自由,毋寧死耳。……惟此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歷千萬祀,與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6]”
陳寅恪先生一生正是這種思想的表彰和發揚。他很器重的晚輩張蔭麟(1905~1942)抗戰時見某些教授經商以尋利,作生前最后一文痛加駁斥云:
“嗚呼!凜哉!作君作師,職賦自天;士具爾則,民具爾贍。師道不守,則一切哲學道德,古今新舊,舉皆盜名欺世之妄言。[4]”
此處之“師道”即可與知識人之精神相溝通。從古到今,知識人的精神不絕如縷,如今的大學校園中仍不乏其人。錢鍾書先生在一九九三年的“答《人民政協報》記者問”中說道:
“法律應該是公正而周到的。但不應該忘記高于法律的還有道德準則,它的價值,它的力量,會更高更大,它需要通過作品來體現,更要以文化人的自我鑄造去換取。因為崇高的理想,凝重的節操和博大精深的科學,超凡脫俗的藝術,均具有非商業化的特質。強求人類的文化精粹,去符合某種市場價值價格的規則,那只會使科學和文藝都“市儈化”,喪失了真正進步的可能和希望。[7]”
一向以幽默瀟灑博學著稱的錢先生,晚年也說出如此正面勸諫的話來,這是我們后輩人可用一生去領會的。當今著名史學家余英時把知識人的特性概括為:第一,他比較具有全面的眼光,因此能夠敏銳地察覺到整個社會在一定歷史階段中的動向和需要。第二,是作為基本價值的維護者,他比較富于使命感和正義感,因此具有批判和抗議的精神。第三,是他比較能夠超越一己的階級利害,因此而發出一種犧牲小我的精神[8]。
四、結 語
以上所有人的言論的共同點是他們基本上都做到了言行合一。上文中反復致意的雖多是知識人的精神,可絲毫沒有降低知識的意思。淵博的知識是這些優秀知識人踐行自身價值的基礎。我們不期望每個人包括我們自己都能成為象他們那樣絕對,可正如“雖不能至,心向往之”,用知識人的精神充實自己、完善自己,其快樂和意義也會這一過程中得以發現和感受。
參考文獻:
[1]鐘敬文.談談民族的下層文化[J].群言,1986(11).
[2]錢鐘書.談藝錄[M].上海:三聯書店,2001.
[3]羅家倫.文化的修養.寫給青年:我的新人生觀演講[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5.
[4]張蔭麟,李洪巖編.素癡集[M].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05.
[5]顧炎武.日知錄[M].青島:明倫出版社,1975.
[6]陳寅恪.金明館叢稿二編[M].上海:三聯書店,2009.
[7]錢鐘書.錢鐘書集[M].上海:三聯書店,2003.
[8]余英時.余英時文集.第四卷[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