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安徽老農與揚子鱷的30載不了情

揚子鱷屬國家一級保護動物，是全球最瀕危的物種之一。而且，鱷魚向來以“兇悍”、“冷血”著稱，可是在安徽省南陵縣籍山鎮長樂村現年79歲的張金榮眼里，他30年如一日精心照料的26條野生“鱷寶寶”就像他的家人。國際鱷類專家組副主席約翰·森布亞那松博士親臨長樂村考察揚子鱷保護點后，激動地對張金榮豎起大拇指：“誰說鱷魚只是最冷血的家伙？這位中國老人是世界上第一個能與野生鱷和諧交流共處的人，他與中國的長城一樣，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由恨生憐人鱷結緣

一條窄窄的鄉村公路，穿過南陵縣籍山鎮長樂村水網密集的稻田，在路旁有一個面積約10畝的池塘——楊樹塘。塘中有一個半畝地大的小島，島上樹木蔥蘢鷺鳥翩翩，這里便是宣城國家揚子鱷自然保護區最小的長樂保護點，也是13個保護點中野生揚子鱷數量最多的地方，有26條野生揚子鱷在這里快樂無憂地生活著。而看護這些寶貝的人，就是張金榮和他的老伴韓秀英。

說起張金榮和揚子鱷結緣，還得回到31年前。1983年夏天，張金榮養了20多只麻鴨。有一天，突然一只鴨子“嘎、嘎”一陣慘叫，水塘里探出一個黑碳頭一樣的怪物，張開大嘴瞬間吞下了鴨子。“一定是土龍（揚子鱷在當地俗名）造的孽！”張金榮當時氣得發誓要打死它。

半個月后的一天中午，張金榮捉了幾條魚，讓妻子紅燒后，做了下酒菜。飯后他去丟魚骨頭時，突然發現洗菜的長石板上，齊刷刷趴著2大3小5條土龍。

本來，張金榮想拿棍子報仇，可此刻他看到鱷魚們那無助的眼神，不禁由恨生憐。他轉身盛了一盆飯折回，卻見鱷魚全都警惕地跳下水。張金榮把飯放在石板上，只見鱷魚們浮在水面上卻無動于衷。“它們可能是想吃葷的！”張金榮把水桶里的7條大鯽魚擺在石板上，在美食的誘惑下，鱷魚們小心翼翼爬上岸，警惕地觀察了好一會才敢放心享用。而那條大鱷魚卻一條魚也沒舍得吃，張金榮被鱷魚的濃濃親情震撼了。此后，只要看到別人不要的動物內臟，張金榮都收集起來，擱在石板上，給捕不到食的鱷魚充饑。

從此，張金榮和鱷魚建立了深厚感情，它們也不再隨便傷害家禽。張金榮還親切地給鱷魚起了名：大公鱷叫張龍，母鱷叫龍娘，它們的孩子按個頭大小依次取名為張大龍、張二龍、張三龍。每次下地，張金榮總不忘捉點魚蝦鰍鱔、螺蚌螃蟹等，回來剁碎放到屋后石板上，他深情地喚著：“張龍哎，張龍哎，快帶伢們來吃羅！”老伴也用菜刀使勁敲著砧板伴奏。漸漸地，一聽到張金榮熟悉的聲音，大小鱷魚們就會游過來覓食。人與鱷在水塘邊歡娛嬉鬧的場面，成了小村一道動人的風景。

1985年，安徽在宣城建立了國家級揚子鱷保護區，張金榮所在的南陵縣籍山鎮長樂村就在保護區范圍內，長樂保護點也正式立碑成立了。張金榮在堂屋墻上掛上大幅《野生動物保護法摘要》和《鱷類辨識圖》，門口用紅漆寫上“馴養野生國寶，供觀活寶張龍”的奇特對聯。在外墻壁上，他也用紅漆寫上醒目的“揚子鱷保護法”。

夏日晚上揚子鱷活動頻繁，為了防止“國寶”被不法分子偷盜，張金榮和老伴前后半夜輪流睡覺。楊樹塘地勢低洼四周全是農田，村民們噴灑農藥時，夫妻倆便把塘周圍的涵洞都堵得嚴嚴實實，避免農藥滲入。張金榮還在揚子鱷活動區的3個池塘里，放養了數千條草魚、鰱魚、鳊花，供揚子鱷獵食。

在張金榮精心照料下，揚子鱷數量穩步增加。“頭鱷”張龍食欲旺盛，一次得吃6塊雞架肉。當時保護區給張金榮的報酬一年才幾百元，而他一年農業收入加上兼職的一份養路工收入不足800元，再加上4個兒女給他的錢，大部分都讓他喂鱷魚花掉了。

日子久了，張金榮夫婦把這群揚子鱷當成了家庭成員。張金榮由衷地說：“我3天看不見孫子還能過，但一日不見張龍心里就空落落的。因為我孫子有他父母照顧，揚子鱷卻只有我和老伴在看護。”

奇鱷戀主三遣三返

1995年，為優化野生揚子鱷種群結構，防止野生揚子鱷近親繁殖，保護區管理局決定將長樂保護點2米多長的張龍，送到50公里外的楂嶺揚子鱷保護站放養。當年6月的一天，在工作人員配合下，張金榮將張龍引上岸用魚網罩住，然后小心翼翼地抬上機動三輪車。

張金榮不舍地輕輕拍著它的頭說：“張龍啊，我們在一起10多年了，我哪舍得你走啊。可那邊有個新家非常需要你，今天我陪你去新家，以后我會經常去看你的。”

到達群山環繞的楂嶺揚子鱷保護站大望塘的那天傍晚，張龍先被抬上案臺燙了火印標記，然后大家才把它抬到塘邊放進水里。可張龍怎么也不肯往深水里游去，張金榮望著它深情地說：“去吧，這新家里有你很多的兄弟姐妹。”說完，他對張龍又是拍又是撫摸。這時，張龍好像完成告別儀式一樣，才往遠處深水中游去。

1999年的一個夏夜，張金榮和老伴韓秀英正在看電視，突然聽到廚房門一陣聲響，他們以為風刮的沒在意。可后來張金榮站起來倒水喝時，眼前的一幕讓他驚呆了：一條大鱷魚趴在地上昂著頭也在看電視呢！張金榮仔細端詳一番，興奮地對妻子說：“我的天啊，出大事了！老太婆快來看，我們家的張龍回來了！”“你老眼昏花說瞎話吧！這4年多了，又距離100多里路，它怎么能回來呢？”“不會錯！肯定是它，尾巴上火印很清晰呢！”張金榮激動得熱淚盈眶，一邊不停地撫摸張龍，一邊心疼地說：“張龍，你是怎么回來的？你要翻多少座小山土包、爬多少道渠埂溝壩啊！”張龍好像聽懂了張金榮的話，不停地搖頭擺尾。

第二天，張金榮給楂嶺保護站李站長打電話，告訴他張龍回來了。盡管李站長不太相信，但他還是急忙趕了過來。張金榮對著水面高喊：“張龍！張龍！”不一會兒，張龍果真浮出水面，尾巴處的印記清晰可見。李站長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驚嘆道：“乖乖，神了，真神了！”

4年爬行100多里回故地，野生揚子鱷難道有特異功能？宣城揚子鱷繁殖中心的專家解釋說，野生揚子鱷對棲息生存環境要求比較高，所以它對故地非常戀窩。這條鱷可能不太適應楂嶺的深水生存環境，因此幾年間一路覓食尋找故地，終于回到了楊樹塘。

后來，為了配合管理局實施野生放養計劃，張金榮夫婦再次忍痛割愛，又將張龍送回楂嶺揚子鱷保護站。

3年后的春天一個深夜，張金榮的小兒子帶著一個人火急火燎地敲開家門：“爸，葛林鄉的一個朋友說，在秧田里發現一條大鱷魚，會不會是我們家養的偷跑了！”張金榮趕到現場后，用水沖掉鱷魚尾巴上的泥巴，一看火印清晰，又是張龍回來了！張金榮手摸著印記，感嘆道：“張龍啊張龍，你真是條神鱷啊！”

為了野生揚子鱷保護事業的可持續發展，張金榮不得不再次忍痛割愛，揮淚將張龍送回楂嶺保護站。

兩年后的2004年夏天一個清晨，天剛放亮，“空！空！空！”一陣洪亮的公鱷叫聲將張金榮從睡夢中驚醒。老人披衣來到塘邊，只見洗衣石板上，一條鱷魚搖頭擺尾在向他打招呼呢。太不可思議了，張龍又回來了！

一條揚子鱷9年間三送三回，在當地成了奇聞佳話。最終，保護區管理局決定把張龍送到120里外防護更加嚴密的宣城揚子鱷保護中心。

第四次送走張龍后，它至今沒再回來過，張金榮夫婦一直在想念著它！

重金難撼老人愛鱷心

2009年5月28日，張金榮在楊樹塘小島上清理枯樹枝時，發現了一窩鱷蛋。20多年來，這是他頭一次見到土龍蛋，令他驚喜異常。為了防止揚子鱷不小心碰壞了正在孵化的鱷魚蛋，老人在蛋窩上蓋上草，并在周邊打好幾根木樁，用鐵絲圍起來。

幾個月后，張金榮發現還有些蛋沒孵化，便小心翼翼地揀起來，放進一個竹籃里。消息傳開后，有兩個商人找到張家，提出以每枚1000元收購鱷蛋，當即遭到張金榮回絕：“黑心錢我不能要！”次日，張金榮把這些鱷蛋全部交給了保護區管理局。

2009年深秋的一個雨夜，又有幾個外地人來到張金榮的小屋，提出以每寸500元的價格買2條鱷魚，張金榮一聽搖了搖頭。對方以為張金榮嫌價格低，開價一次比一次高，最后漲到了1200元一寸。按照這個價格計算，一條2米長的揚子鱷價值近10萬元。然而，張金榮并沒有見錢眼開，他警告來人：“野生揚子鱷是國寶，買賣它是犯法的事兒。你們快走吧，否則，我要報警了！”對方一看張金榮翻了臉，灰溜溜走了……

30年來，張金榮夫婦傾心照料長樂保護點的野生揚子鱷，多次受到當地政府的表彰獎勵。在張家的堂屋里，掛著好幾張由安徽揚子鱷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理局頒發的獎狀。現在，張金榮夫婦的4個子女都非常孝順，老兩口的生活也越來越好。但讓保護區領導擔憂的是，老人已年近8旬，長樂保護點誰來接班。對此，張金榮早已胸有成竹，他說：“我傾注了30年心血陪伴這群野生揚子鱷，這已成為我生命的一部分。將來我不能動了，還有兒子、孫子接班，一定要讓揚子鱷在長樂村世代‘長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