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4年1月22日5時30分,鄭州98歲女醫生胡佩蘭逝世。這位退休后社區坐診20年、開藥很少超百元,獲評2013年央視“感動中國”候選人的好醫生,生前抱持“多活一天,就多干一天,多看幾個病人”的信念,年過九旬仍每天去門診上班。臨終前,她留給世人的最后一句話是“病人看完了,回家吧!”
70歲退休后從沒歇過,醫術高醫德好病人慕名而來
2013年4月,一條微博曾經引發眾人圍觀——
“老媽97歲生日,我回鄭州看望。老人家現在仍堅持每天上午出診,她看門診比我更累些。我大多坐著看門診,而她給患者看病,不但要問診記錄,還要站起來為患者做婦科檢查,會更勞累、更辛苦。我想,她可能是目前堅持上班最年長的醫生。她說還希望再干2年,一直工作到99歲。”
發微博的人是我國著名心血管病專家、北京大學人民醫院心臟中心主任胡大一。該微博很快被轉發上千次。網友們都說,老人家這是責任,是職業精神,又是無形的大愛!
胡大一的老媽叫胡佩蘭,祖籍浙江紹興,如今已是98歲高齡。老人說,抗戰時,她從開封女校畢業,原想報考北平的大學學法律,為自己和窮人說話。后因北平淪陷,她報考了河南大學醫學部。當時她認為,不為良相,便為良醫,既然不能做一個律師替窮人說話,自己就做個好醫生,讓窮人能看得起病。
1944年,胡佩蘭從河南大學醫學部畢業,曾任鄭州鐵路中心醫院(現為鄭州大學第五附屬醫院)婦產科主任。1986年,時年70歲的她才退休,家人和學生都以為老人終于要歇歇了。可是,她竟然在古稀之年創辦了一家民營醫院。
按理說,每月的退休金,足夠胡佩蘭衣食無憂地安度晚年了。但老人說:“活著總得對人有點用處,對人沒一點用處沒意思!”從1992年起,老人又到住家附近的3519工廠職工醫院坐診。
2010年,老人家再次受聘于鄭州市建中街社區衛生服務中心。保姆王花蘭每天用輪椅推著她去上班,下班后再將她接回家。直到2014年1月22日逝世,胡佩蘭老人當了70年的婦科醫生。
老人的診室是一間不足15平方米的房間。每天,診室里都擠滿了患者。
出診時,胡佩蘭坐在診桌后,滿頭銀絲,鼻梁上架著眼鏡,眼神透亮,讓人們忘記了她的年齡。她戴著橡皮手套的雙手摁在病歷本上,側著頭問:“你哪兒不舒服?”患者回答時,她仔細聆聽,有時候實在聽不清,旁邊的學生便幫忙“翻譯”。然后,老人在病歷本上一筆一畫地寫下診斷意見,她的手沒有一絲顫抖。
詢問完病情,胡佩蘭走進一門之隔的檢查室,親自為病人做檢查。檢查完病人,再扶著桌子緩緩走出。如果有人想上去攙扶一下,會被保姆擺手阻止。保姆說:“她不要人扶,一般只要她自己能做的事,她都不喜歡別人幫忙。”
這樣的動作,老人每天要重復二三十次。然而,畢竟是年過九旬的老人了,她又患有嚴重的腰椎間盤突出,腰部要靠鋼板支撐,不能走太遠的路,不然腰就會鉆心地疼。而且由于腿部供血不足,兩只腳長年嚴重浮腫,她要扶著東西才能走路。
每看完一個病人,胡佩蘭會順手拿起桌上一沓打印的小紙條,抽出一張,夾在病歷本中。有時,她會在紙條背面寫下醫囑,或是建議患者去哪個醫院做B超,或是建議患者該注重檢查哪幾項,甚至寫明哪家醫院價格便宜,哪家醫院距離患者家較近。對一些心急的病人,胡佩蘭常說,不要花冤枉錢亂檢查。她認為用藥準則一是看療效,二是要便宜,盡量不開進口藥,更不過度用藥和過度治療。
很多病人都是經熟人介紹,慕名而來找這位年近百歲的婦科專家看病。
鄭州市大崗劉鄉密洞村48歲的閆女士,7年前經熟人介紹找到胡佩蘭,因此撿回了一條命。閆女士說:“那時我的婦科炎癥看了多家醫院都沒用,來到胡大夫這兒,她讓我全面檢查一下,結果就查出患了宮頸癌。”由于發現得早,閆女士在河南省腫瘤醫院做了宮頸癌手術,術后恢復得很好。如今,她每隔兩年都要到胡佩蘭這里復查一次。
只要一穿上白大褂,老人立馬精神煥發
胡佩蘭每天坐著輪椅,風雨無阻堅持出診。學生唐利平說,大家都擔心老師的身體,可她依然這么堅持。有時家里人的電話號碼,她都記不住,但她能一下子叫出不少病人的名字,即便是多年前來就診的病人,見了面她還依然能喊出來。
唐利平跟隨胡佩蘭學醫25年,親眼見證了老師的倔強。十幾年來,除非老人病倒在床,從不耽誤一次出診。每天,老人6點多就起床,8點半來到了衛生服務中心,幾乎每天都是工作到中午十一二點。有時候病人比較多,她甚至要工作到下午兩三點。忙起來,老人連午飯都不吃,學生們把飯端到桌前,她還在聚精會神寫病歷。
除了雙休日,胡佩蘭每天堅持坐診。有時遇到法定節假日,她還主動來和自己的學生一起值班。在她看來,上班就是最大的樂趣。
眼看胡佩蘭的歲數越來越大,行動不便,老人的4個兒子都說“老娘別去上班了”。在北京的兒子,曾多次提出接她到北京養老,都被老人斷然拒絕。她說:“現在我腦子還很清楚,只要能看病,我就要上班。”
2009年,有一次大雪天,積雪沒過小腿。老人居住的家屬院離門診部有2000米,學生唐利平說:“老師,今天大雪封門,咱們就不去坐診了吧?”老人卻回答:“咱不能叫病人白等。”拗不過老人,唐利平只得跟同事還有保姆,3個人在雪地里推著輪椅出行。一位司機看到這一幕,直搖頭:“這些子女真不孝順,這么冷的天,不讓老人在家暖和,還要推在大街上走!”一聽這話,讓唐利平覺得很不好意思。
學生宋雪霞說:“病人多時,胡老師少喝水、少去廁所,但絕不能少問病人一句話,不能少交代一句注意事項。上次胡老師生病住院,醫生說是房顫,這種病需要休息,不能再來坐診看病了。但老師只住了7天院,就又來為患者看病了,誰都勸不住。還有,胡老師生活特別節儉,但對病人從來沒有小氣過,有些病人看病錢沒帶夠,她就自己掏腰包替病人付藥錢。”
保姆王花蘭今年67歲,每天陪著胡佩蘭出診。在她眼里,老人吃穿不講究,一件衣服能穿幾十年。老人的飲食也很簡單很單調,基本就是饃和面湯。平時在家休息的時候,老人經常沒精打采,老犯困。可只要一穿上白大褂,老人立馬精神煥發,眼睛都透亮了。對此,老人說:“我沒覺得累,一來上班給病人看病,我就覺得可有勁!”
胡佩蘭這樣總結自己的生活:“我不會打牌,不會吸煙,不愛旅游,不愛和別人聊天,就喜歡工作。我不愿意住老年公寓,覺得天天在公寓里除了吃飯就是等著死,你說天天拿著養老金在家坐著有啥意思?人活著要有用。我就是想多活一天,多工作一天,多看幾個病人。我最喜歡的事就是上班,最開心的事也是上班,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身體健康,活一天,學一天,干一天,能動就干!”
胡佩蘭還說,上班可以預防老年癡呆,工作是她保持長壽的秘訣之一。
80多歲成為河南省年齡最大的志愿者,生前捐建50多個“希望書屋”
2001年春,胡佩蘭聽說共青團鄭州市委征集青年志愿者,她心頭一熱立刻去報名。工作人員得知她是個八旬老太太,感動地婉言相勸。老人據理力爭,說做好事又不是年輕人的專利。最終,她如愿成為鄭州市第一批注冊的志愿者,也是河南省年齡最大的志愿者。
胡佩蘭由于上了年紀,又有病在身,參加共青團組織的大型活動不太現實,她就設法發揮自己的醫術專長。于是,她在離家很近的鄭州大學醫學院小區內辦起了“愛心門診”,開始為居民義診。
2003年,胡佩蘭偶爾讀到一篇有關“希望工程”的文章,她決定想辦法為“希望工程”做點事。于是,她找到3519工廠職工醫院院長陳啟明,希望醫院幫她開設“愛心門診”,把收入的40%捐贈給希望工程。陳院長答應了。
2004年,胡佩蘭坐診收入4800多元,再加上自己的養老金,她湊夠1萬元,捐給鄭州市團市委“希望工程”辦公室,為5所希望小學各配備了一個“希望書屋”。從此,她開始把退休金和坐診收入積攢起來,捐建“希望書屋”。至2013年,她已捐款7萬多元,建了50多個“希望書屋”。老人生前曾說,等自己百歲的時候,她要把一生的積蓄都捐給“希望工程”,希望為興教強國盡一份力。
除了工作,胡佩蘭老人的愛好就是讀書看報。她訂有多種報刊,還在多家圖書館辦了借書證。說起時下的社會熱點話題,老人一點也不陌生,婦科學有什么新進展,她更是一清二楚。對當前緊張的醫患關系,對有的醫生收“紅包”現象等,老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她說自己從醫70年從沒收過“紅包”,從沒被病人“醫鬧”過。在她看來,以人心換人心,是建立和諧醫患關系的根本。
胡佩蘭老人有自己的做人原則。她說:“做人要做到‘三忘’——忘年,忘病,忘愁;也要‘三不忘’——不忘老人,不忘孤兒,不忘窮人。這樣,自己的日子過好了,別人的日子也過好了,不就都好了嗎……”
“身去音容存,壽終德望在”。胡佩蘭老人2014年1月22日逝世后,許多鄭州市民自發前往悼念,她的家門前,社會各界送來的花圈擺滿了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