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徽州古民居建筑與“禮、樂”精神

徽州古民居建筑設計深受“禮、樂”精神的影響，以深厚的文化積淀，優美的造型，巧妙的技術成為中國古民居建筑的典范。本文通過實地調研和查閱文獻論述徽州古民居建筑中的“禮、樂”精神，以期對現代建筑設計提供一定的參考。

《周禮》傳說為西周時期周文王姬昌的第四子周公旦所著述，制禮作樂目的為輔佐成王統治天下。到春秋戰國時期經儒家思想的發展，逐漸變成維護統治者統治制度、規范社會道德的社會綱常。“禮”在此的主要思想是“以別貴賤，以序尊卑，以體上下”（《大戴禮記.朝事》），以區別等級、尊卑、男女、長幼等從而建立有序的社會秩序。而“樂”則是“禮”的衍生，最初的形式為統治階級禮儀活動時的音樂和舞蹈，后發展成調和禮制統治制度下思想上的矛盾。“樂”所包含的范圍也有所發展，正如郭沫若先生講到：“所謂的樂者，樂也，凡是使人快樂，使人的感官得到享受的東西，都可以廣泛的稱之為樂，……。”正所謂“樂者，天地之和也;禮者，天地之序也。和，故百物皆化;序，故群物皆別。”（《樂記》），講的就是禮與樂的關系。“禮樂”精神經歷朝歷代發展，從國家制度擴展到民俗、禮儀、建筑、服飾、舟車、生活用具等各個方面。“禮、樂”這種文化現象也在中國古建筑上有具體體現：“禮”使得中國統一文化下的古建筑，衍生出代表不同等級和不同文化的建筑類型;而“樂”則在“禮”影響下的不同建筑類型中，體現出建筑的統一思想——“和”，這正是中國古建筑設計思想區別與其它古建筑的獨特

之處。

“禮”在徽州民居建筑中的體現

1.禮在建筑平面上的體現

《周禮.考工記》講到：“匠人營國，方九里，旁三門。國中九經九緯，經涂九軌。左祖右社，面朝后市，市朝一夫。”匠人營國思想體現了城市規劃中的種軸對稱等思想。“左祖右社”的布局也成為后來宮城建設的范本，左為宗廟，右為社稷壇的布局方式，可見宗廟的地位是十分重要的，這與后來中國明清時期，北京宮城設計的觀念相吻合;“面朝后市，市朝一夫”可以看出，宮城前方（宮城之南）為帝王朝政的地方，后面（宮城之北）為貿易的市場，體現了前尊后卑的思想。中國大部分皇城建筑，都是按照這種思想營造。如果將“匠人營國”思想下的城市規劃縮小來看，十分符合中國民居建筑平面布局。這種思想對后來城市和住宅建筑也產生了很大的

影響。

徽州古民居建筑也受嚴格的禮制限制，又有父父子子、男男女女等尊卑有序的影響。建筑的平面布局上，集中反映了徽州民居在封建體制下建筑布局的形制。古民居建筑的開間最多不超過三間，若需要較多的空間，建筑只能在縱軸線上增加進深，而不能在橫向上增加間數，每一進深以天井為中心展開。院落的第一進的明間為堂屋，是舉行家中最隆重儀式的場所，如會客、婚喪、祭祖等;左右兩間廂房為長輩起居之用;第一進房屋在整個院落中占最重要的位置，側屋及后進都是內室，為晚輩居住或為雜間。徽州民居院子門放在側面，門內為照壁，這在倫理上起到了對外界的隔離，同時起到了先抑后揚的景觀效果。

2.禮在建筑形制上的體現

徽州有著深厚的程朱理學的文化背景，這種文化深深影響到徽州人的學習和生活。“存天理、滅人欲”的思想，形成了徽州內向性的性格，反映在徽州建筑上，則表現為高大的外墻圍合，建筑很少開窗，或開小窗，這種墻當地人稱為“官印墻”，此種形式既是出于防御的需求，也是遵守程朱理學規范的體現。

徽州民居的“門”也十分講究，它具有分割內外空間、防衛功能。門的位置不同，有不同的種類。此處主要以徽州建筑中的高墻門為重點分析，其中門的形式立面上強調中軸對稱，裝飾以門樓為重點，有著有明確的等級分類。門樓種類的不同，體現著房子主人地位和財富的不同，如一般家庭為垂花式門樓，大戶人家則采用牌樓式，官宦家庭才能采用八字式門樓。此外門上的三雕的有無、精美程度也是家庭地位和財富的象征，所以徽州古民居建筑中門有著嚴格的禮制約束。

徽州地區因多山，建筑面積少，建筑密集程度高，又加之建筑以木結構為主，所以建筑上往往堆疊馬頭墻，以作為防火的使用功能。馬頭墻在后來的演變中，逐漸變為裝飾性的造型，變為建筑主人身份和地位的象征。馬頭墻根據高低和層數的不同分為，三疊式、五疊式、七疊式等形式。墻體錯落有致、造型優美，給人以強烈的視覺沖擊力，其中五疊式樣的馬頭墻形狀如五座山，形容為“五岳”，有“小五岳，足底大九州”的寓意，亦象征著平民百姓可以平步青云，像馬頭墻一樣可以一步一步，或踏入仕途，或經商能夠

恒通。

中國民居建筑對房間數和木構架數都有嚴格的限制。《宋史.輿服志》載：“庶人舍屋許五架，門一間兩廈而已。”;《明史.輿服志》載：“庶民廬舍洪武二十六年定制不過三間五架。三十年復申禁飾不許造九五間數，房屋雖至十二十所，隨其物力，但不許過三間。”徽州民居建筑一般沿用明朝的梁架制度，建筑一般為抬梁式和穿斗式結合的木構架建筑樣式，建筑一般為三進，梁架結構一般為五架梁。平民百姓，不得逾越這種規定，這也使得徽州商人、大戶不得不在裝飾和增加間數上下工夫，以顯示自己的地位和財富。

3.禮制思想在建筑色彩上的體現

由于明清時期，政府對古建筑色彩實行明確的限制，即建筑用色黃、紅色為上等色，只能在皇宮、寺院等高等級建筑上使用，平民百姓建筑不允許使用這些色彩。即使徽州商人在外地做生意，富足了，他們在封建社會也沒有權利使用高等級色彩。所以徽州建筑在用色上，以粉墻黛瓦作為建筑外觀的基本色彩。建筑單體用色的黑白相間，伴隨建筑高低錯落的馬頭墻，產生了建筑色彩和造型節奏動感。整個建筑群體在大自然的映襯下，呈現出一副連續交錯、有節奏的詩情畫卷。

室內裝飾上，徽州古民居建筑的梁柱沒有像蘇州地區以彩畫作為裝飾，也沒有采用鑲金裹銀的方式來處理室內飾面，而是保持木材的自然紋理裸露。這種無飾自然紋理木色，與建筑外觀中的黑白色彩的搭配，使得整個建筑設計內外用色十分和諧

統一。

“樂”在徽州古民居建筑中的體現

1.樂在民居院中的體現

中國古典園林區別于以禮制為代表的宮室等。孔子、墨子等一些先哲的著作中都將園林作為“樂”的體現。古時園林稱為“囿”，是供貴族游玩、田獵的處所;明清時代的園林，是文人士大夫吟詩作對、觀賞美景、抒發感情之處。人們在園中能達到“樂”，從而人與人之間結成“和”，所以古代園林是“樂”思想的物化體現。而中國古建筑民居，又有“有宅必有院”的設計思想，其中的“院”就是古典園林的縮影。

徽州建筑在外面給人以堅固保守的印象。進入院內圍繞天井的廳堂、廂房、倒座等都向天井敞開，天井下一般為微景觀，山水花鳥的設置，以供人們欣賞把玩。夏季，家中長幼、男女會在此乘涼、聊天，建筑給人的限制，在此處變為親和力，實現了從“禮”到“樂”的轉化。

“樂”的思想在徽州民居建筑裝飾上也有體現，如徽州三雕藝術。徽州石雕常用浮雕和圓雕，雕刻題材多為動植物、書法、博古紋等;家具、木建筑等都有木雕的身影，通過各種雕刻手法將人物、花鳥、山水、吉祥圖案、寓言故事統統收納其中;磚雕以取材方便，適應性強，在徽州地區應用廣泛。三種雕刻藝術分別表現了徽州建筑藝術中的優秀文化。院落的進深變化和門樓、影壁、柱子、雀替、冬瓜梁、門檐等處精雕細琢的三雕，都帶給居住者身心的享受和禮樂秩序的美。

2.樂在民居室內的體現

徽州民居建筑除了滿足人們居住功能外，還努力營造出居住者對傳統文化的追求。我們可以從西遞、宏村古民宅中看到，進入古宅廳堂，一般正中懸掛祖宗畫像，左右為祖訓或勵志楹聯，下方條磯上放置鐘、瓶、鏡等器物，寓意終生平靜之意。若是富商或家有仕途者，明間門口兩邊還會有楹聯，上方有匾額，這都是對居住者精神的愉悅，和對自家榮譽的展示。室內陳設表達了居住者對仕途的祈求，對祖宗的敬重，對藝術的愛好，流露出居住者共同的審美、愿望，這也使得人們由原來的“禮”的約束，過渡到人們共同對“和”， 即“樂”的追求和期望。

3.徽州民居與環境

徽州古村落在設計規劃時，會將他們的風水學觀念、人文思想融入到設計中。如建筑規劃背山面水的思想，村落規劃一般建在山的南面水的北面，即使村子前沒有自然水域，規劃者也在村子前挖一池塘來彌補風水上的不足。加之徽州地區具有優美的自然環境，但耕地面積和居住用地相對缺乏，徽州素有“七山一水一分田，一分道路一和莊園”的說法，而此種境況促使徽州人民更加重視人與自然和諧的關系。如宏村的平面規劃設計為以忠誠和財富象征的牛的形狀，作為設計的藍本;而西遞則設計成一艘乘風破浪的船形，取一帆風順之意。兩地村口都有水，寓意著村落里的人丁興旺，官運亨通。通過村落規劃、住宅設計的寓意來滿足人與自然“和諧”的需求，這也是一種“和”思想的體現。

“禮、樂”精神的利弊之辨

“禮、樂”思想對徽州民居建筑的設計有很大的積極作用。中國封建制度的穩定和社會的進步很大程度上依靠“禮樂”精神，表現在徽州建筑上，徽州獨特的自然環境下，以統一的白墻、灰瓦作為環境的點綴，以巧借地址來營造人間居所，以獨特的外緊內松建筑格局來體現設計，以濃厚的人文室內設計來滿足生活需求，這都是在“禮樂”文化下，協調人與自然的關系。人、建筑、自然和諧統一，徽州民居就是很好的“天人和一”表現。

然而，徽州民居建筑背后的“禮、樂”思想對其也有一定的局限。《禮記.樂記》中，“樂者為同，禮者為異，同則相親，異則相敬，樂勝則流，禮勝則離，合情飾貌者，禮樂之事也，禮義立，則貴賤等矣。樂文同，則上下和矣。好惡著，則賢不肖別矣。”此處可以看出樂與禮相互區別、相互聯系。這里的“禮”講的是事物之間的“異”。這種“異”，不是我們所說的普通事物之間的“異”，而是滿足統治者需要的，帶有等級觀念的，從意志到物質的差“異”。“樂”也并不是發自民眾內心的“樂”，而是在禮制下，調解矛盾的一種方式。或者說當時社會的安定，統治者地位鞏固，這才是最大的“樂”。所以儒家思想中的禮樂精神是制約人們言行舉止的。“禮樂”思想在某種程度上限制了當時人們在設計上的進步，表現在建筑設計上，限制了中國傳統建筑朝多樣式、多結構、多裝飾的發展

進步。

總之，徽州古民居建筑蘊含了深厚的中國儒家、道家思想的精華，是中國建筑史上的優秀的建筑設計代表，是中國傳統歷史文化中，“禮”思想和“樂”思想的融合的共同體。“禮、樂”協調統一共同成就了徽州建筑獨特的自然人文魅力，這正是現在建筑設計中應該去借鑒和學習的“禮樂復合思想”的優秀案例。

（第一作者單位：黃山學院藝術學院 "第二作者單位：黃山學院外國語學院）

作者簡介：石琳（1986-），男，山東泰安人，碩士研究生，助教，黃山學院藝術學院，研究方向：環境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