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夾江千佛崖與手工紙博物館考察記

2013年11月初，我帶領西安文理學院藝術學院美術學國畫專業的同學到四川和陜南一線進行藝術考察。我們在成都參觀了四川省博物院、三星堆遺址、金沙遺址、都江堰古代水利工程等多處，豐富神秘的古代巴蜀藝術讓同學們大開眼界，之后，前往樂山市考察學習。樂山市的夾江縣有“兩寶”：一是千佛巖摩崖石刻，二是夾江手工紙博物館。我們在樂山參觀著名凌云寺大佛后，驅車前往參觀考察。

夾江千佛巖古代石刻藝術

夾江是一個歷史悠遠，人文豐富的地方。尤其是夾江的千佛巖石刻藝術馳名中外。據了解，夾江現存大小佛龕的150余窟，石刻造像共2400余尊，所以稱作“千佛巖”。夾江千佛巖早于樂山大佛，開鑿于隋，興盛于唐，延續至明、清，先后經歷1300年。據清代《四川通志·卷十七·山川》記載：“千佛崖，一名西巖，在縣西五里。數峰斬然，巖石峭拔。有唐人所鐫佛像數以千計因名?！?與其他地區相比較，千佛巖摩崖造像是由民間鐫造的，其內容豐富多樣，藝術形象多姿多彩。

我們從樂山經過約30多分鐘的車程來到夾江。同學們先穿過千佛巖牌坊，沿著石板路走過寧靜安詳的聚賢街，走下千佛勝景坊，就到了“青衣絕佳處”。這里依山傍水，左邊青衣江流淌而過，對面的山崗由近及遠陳層次分明，輪廓逐漸淡去，岸邊江上橫著數只木船，遠遠望去恍如一幅意境悠遠的山水畫，有“煙村歸渡”、“漁笛清幽”等詩情畫意。在右邊崖壁上開始有了些摩崖造像，再往下走，有秦漢古棧道遺址，棧道右邊層層羅列密集分布著石刻在臨江陡峭的崖壁上。由于歷史上自然、人為的原因，千佛巖佛像歷經滄桑損毀了部分佛像，長期的風雨剝蝕使許多佛像表層脫落嚴重。

摩崖石刻藝術是古代宗教雕刻藝術的一種形式。多依山開鑿，以山崖的崖面為材料所作的雕刻。石刻多位于淺龕中或露天或上覆有木架結構建筑，多數情況下以群組出現，有時也與洞窟同時并存。石刻表現手法多以高浮雕及半圓雕為主體，依山造像。摩崖石刻興盛于兩晉至于兩宋，唐代規模數量最為突出。摩崖石刻的遺跡遍布山西、陜西、河南、甘肅、新疆、四川等廣大地區。具代表性的有大同云岡、洛陽龍門、四川凌云寺彌勒佛、大足、寶頂等。

由于夾江摩崖石刻殘損較多，又沒有文字說明與當地工作人員講解，在我們簡單講解與引導后，同學們經過短暫的駐足和顧盼，漸漸地沉浸在夾江摩崖石刻這歷史和藝術的氛圍之中。在夾江千佛崖，經過我們觀看、拍照與記錄，返校后查找資料進行對比后，發現夾江千佛巖佛龕造像藝術有其獨特之處：

1.佛龕形制多樣，形式活潑。夾江千佛崖現存的150余窟佛龕，與其他著名石窟比較不在規模取勝，而是在形制大小變化豐富上，整個窟群大龕一般高約4米，中龕在1—2.5米之間，小龕則在0.3—0.8米，安排或緊或舒錯落有致，大小龕內造像排列少則獨占一窟，多則上百尊集于一窟，大可逾丈，小不及尺，形式多樣活潑。體現出創作者在開鑿時不肯雷同的獨具匠心。

2.佛龕造像建筑元素豐富。我們在夾江千佛崖看到了許多形制不大，內容繁縟，有樓閣、殿堂背景、人物眾多的佛龕造像。如凈土變龕，在兩米見方的龕內，鐫刻了270多個形象，樓臺殿閣多間，氣象宏偉。殿外矗立寶塔兩座，玲瓏剔透，華美壯觀。據了解，1939年抗日戰爭期間，以梁思成為主的營造學社，在內遷四川時曾進行了一次大規模建筑調查活動中，發現了夾江千佛崖里有豐富建筑元素。在《中國建筑史》一書中，梁思成寫下了這么一段話：“龍門唐代石窟之雕鑿者，對于建筑似毫不注意，故諸窟龕鮮有建筑意識之表現。然在四川多處摩崖，則有雕西方阿彌陀凈土變相，以樓閣殿宇為背景者，如夾江縣千佛崖，大足縣北崖佛灣，樂山縣龍泓寺千佛崖皆其例也?！雹诹核汲烧J為，與以龍門石窟為代表的北方石窟比較，四川摩崖造像富含建筑元素的藝術特色，尤其在西方凈土變龕經常雕出樓閣、橋梁、殿堂、經幢等等，這其中夾江千佛崖，大足佛灣，樂山龍泓寺千佛崖較為典型。所以，夾江千佛崖現存的佛龕中大量和豐富建筑元素，是我們了解唐代建筑樣式不可多得的藝術珍品。

3.佛像造像具有盛唐造像的典型特點。夾江千佛崖佛像造像形制不大，具有唐代雕刻的典型風格石窟造像占據明顯位置，有一佛二菩薩或四菩薩，有一佛二弟子、二菩薩，三世佛等，其技藝精湛，姿態各異，絢麗多彩，顯示了我國古代高超的石刻藝術水平。彌勒像龕，佛高2.7米，佛像造面部豐滿，姿態端莊，兩肩寬厚，通肩袈裟質感輕薄，比例適度，造型優美，姿態與樂山大佛相似。二脅侍菩薩服飾華美，肌肉豐碩，體積感很強，衣褶線條流暢，雕刻技巧成熟。有趣的是千佛崖護法天王造像獨一龕較多見，或身穿甲胄，披戰袍，著戰靴，手持寶塔，腳踩夜叉，神情威武堅毅。或右手握拳似在吼叫，身軀碩壯雄偉，威猛異常。

夾江的手工造紙博物館

紙是我國古代著名四大發明之一，是中華文明發展的重要標志，也是中國書畫發展的重要載體。

我國是世界造紙的發源地，從東漢開始經過兩千多年的發展和演變，我國的手工造紙逐漸遍及全國各地，形成了種類繁多的造紙文化，除了廣為人知的安徽宣紙等著名的書畫紙以外，我國各個地區也都先后出現了一些歷史悠久的著名的文化紙產出區域，夾江紙就是四川和西南地區重要的代表之一。

夾江手工造紙博物館位于千佛巖摩崖石刻約200米遠的一個山坡上，掩映在翠竹成蔭的林中，整個博物館的面積大約有占地1.2萬平方米。據介紹該館博物館成立于1986年，1996年搬遷至此，并利用縣內遷建的關帝廟、金龍寺大殿、二殿、蔡倫廟古建筑，在此依山分別修建而成。該館由四個主要展廳組成，由臺階依次按順序將《功垂千古》、《作范后昆》、《古涇流風》、《蔡倫紀念館》等四個展館鏈接。

夾江手工造紙博物館與我們的期待有一定落差，當我們第一眼看到的建筑外部蕭條的環境和內部簡陋的陳設，不免有所失望。博物館大門敞開，整個博物館沒有幾個參觀者，只有幾個老人和婦女在看管著展廳，屋頂瓦下鋪墊著稻草，木質門、窗粗簡，墻壁部分因受潮開始脫落。不過博物館各個展廳的內容確實值得一看。在《功垂千古》展廳，陳列大量造紙工具模型、傳統造紙工具、連環畫張，照片等，展示了手工造紙的歷史沿革，讓我們了解了手工造紙發展源流。在《作范后昆》展廳，大量夾江手工造紙的工具有料池、篁鍋、紙槽、石臼、榨、紙簾、大壁、紙架等，以及竹、麻等原料等實物，表現了手工造紙的工藝流程。在《古涇流風》展廳，則陳列夾江手工紙的紙品與清代考卷史料原件、大量以夾江手工紙書寫繪制的書畫作品以及書籍報刊等文物。通過欣賞清代考卷，以及大量繪畫作品，了解夾江手工紙的書寫繪畫特性與效果。通過該廳陳列的明代以來手工造紙的86個品牌、130多個花色樣紙，張大千30年代在夾江研制、改良并監制的“大風堂造”書畫紙，了解手工造紙品種與樣式的?！恫虃惣o念館》展廳主要是蔡倫坐像，并陳列了記錄夾江手工造紙的碑刻。

據介紹，夾江竹紙歷史悠久，當地在唐代已開始以“竹料手工造紙”，竹紙制作工藝精于明，盛于清。在清代康熙年間，夾江手工紙便成為上貢朝廷的貢紙，乾隆年間，夾江紙成為上貢朝廷的考場專用文闈卷紙，抗戰時期達到頂峰。據介紹，夾江手工造紙的保持了古代造紙制作工藝，現存于古佛寺的《蔡翁碑敘》云：“凡布、絮、藤、楮皆可為用，而巧妙之功莫過于竹。”其記載的造紙工序：“砍其麻（嫩竹），去其青，漬以灰，篜以火，洗以水、舂以臼、抄以簾、刷以壁”與明代《天工開物》中所記載的工序完全相符，從原料竹子到一張完整的紙，整整需要15個環節、72道工序，即砍竹麻，搥打，蒸煮，漂洗，漚料，搗料，漂白，抄紙，壓榨，刷紙。按傳統造紙術生產的紙張有著機制紙無法比擬的優勢，嘉泰年間的《會稽志》稱以竹為生產原料，用傳統方法生產的紙張有五大特點：“滑，一也;發墨色，二也;宜筆鋒，三也;卷舒雖久，墨終不渝，四也;惟不蠹（腐爛），五也。夾江書畫紙具有“肌細、油嫩、棉韌、潔白、整選”等特色，這種以嫩竹為原料的手工紙有著其它紙張不可替代的品質，受到文人墨客的偏愛，因此，夾江書畫紙是充分體現了中國藝術風格的上等紙張的特性。到晚清時期，傳統夾江紙制造一方面與其他手工紙一樣，受到外國機器制造紙生產的沖擊，嚴重衰退。另一方面元明清以來的由于寫意畫的盛行，其書畫地位被安徽宣紙的代替，難以尋覓。如今傳統夾江手工造紙已成為非物質文化遺產受到保護和搶救、挖掘。

夾江博物館內有關國畫大師張大千與夾江“大千書畫紙”的內容給我們印象深刻。據介紹，在抗日戰爭時期，夾江成為大后方紙張供應的重要產地，產量近萬噸，成為當時全國手工造紙產量之冠。國畫大師張大千曾兩次來馬村鄉石堰村，同槽戶石國梁等人，共同研制改進書畫紙，提高了夾江書畫紙質量，制造出了著名的“大千書畫紙”，得到近現代著名書畫家們的高度評價?！按笄嫾垺迸c安徽宣紙同被譽為“中國有宣、夾二紙，堪稱二寶。”在70年前的張大千已開始重視繪畫材料，對書畫紙的研究，參與書畫紙的改進，并成功創立自己的品牌“大千書畫紙”，這給我們師生今后專業學習和發展很大啟發。

考察夾江造紙博物館，讓我們喜憂參半。喜的是，在夾江這么一個縣級城市，在20年前就成立了造紙博物館，可見夾江人對自己的文化優勢和歷史傳統的執著。憂的是，夾江造紙博物館的現狀不免讓人揪心。盡管如此，我們希望這些情況能引起當地政府重視，從而改善夾江造紙博物館現有條件與管理。

關于考察課程中應注意的幾個問題

古人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藝術考察課程應讓學生認識與直觀感受藝術史中古代建筑、雕塑、繪畫等經典的作品，拓展學生的美術文化視野，加強學生的藝術修養。是將課堂教學延伸到公共美術館、博物館、文化遺址和畫廊等，將人類精神文化結晶、文化資源轉化為課程資源，同時鍛煉學生社會實踐活動、理論聯系實際的一個重要的教學環節。所以藝術考察課程應該是綜合性教學活動。

如何組織進行學生外出藝術考察課程？這是各藝術高校目前在教學中需要重視的問題。這次我們帶領學生到四川、漢中一線進行藝術考察課程過程中，通過對樂山市夾江千佛崖和造紙博物館的藝術的參觀和考察活動，使我們認識到外出考察學習必須要做好以下幾個方面的問題：

1.積極充分準備。人們常說，凡事預則立。首先教師制定外出學習考察基本線路，組織學生分成多個小組，按照考察線路，分別討論補充、制訂考察方案，提前查閱考察點的歷史資料，尤其注意讓學生自己動手制做完善考察方案。只有同學們參與做好各項準備工作，外出考察才能取得預期的效果。

2.引導學生學會獨立觀察與發現。在考察過程中，通常在多數博物館或文化遺址等場所，由于設施較好，還有專業的講解，類似于學校課堂教學，同學們容易接受。但相當一部分藝術遺存，例如千佛巖摩崖石刻和夾江手工紙博物館這一類就沒有如此現成條件，我們必須引導學生學會自己認真查找閱讀當地文字說明，鼓勵學生發現有趣有價值的藝術線索，并注意收集資料，后期進行思考和探究。

3.及時組織總結，督促提高。在考察過程中發現存在的問題：由于個別同學前期準備不足，加之時間短，來去匆忙，不免走馬觀花，缺少深入探究意識;另外，也有部分同學的學習方法單一，受應試教育影響，發現能力不足，對古代藝術的興趣不夠大，知識面不寬，主動性不足。老師及時引導，組織總結，督促提高。

（作者單位：西安文理學院藝術學院）

作者簡介：石瑜（1967-）女，浙江新昌人，西安文理學院副教授，學士，研究方向：中國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