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鏡

一

我聽過這么個傳說：有一次老外慕名去買黃永玉的畫，看了半天，就嘀咕：不是說好了一平尺多少錢么，何以在畫的上端還要偷工減料，故意留出一大片空白呢，這多不劃算呀，是不是？老先生一聽，就使出湘西人的手段了：哦，這個好辦。來，來，來，把剪刀遞給我！……

二

中國的文化，凡抵于佳境者，是不須動用剪刀的。一張好畫，即便要去裝裱，也要據裝裱師傅的修養而刀下留情，不能見空白處便是一刀切去，使不得。“畫了魚兒不畫水，此中亦自有波濤。”齊白石畫了四五十年的蝦子，不點一水，然形神畢矣。誰懷疑過這樣的蝦是在空中飛行的？

三

《西廂記》中“怎當他臨去秋波那一轉”，“羞答答不肯把頭抬”，以目送掩面的懷想作正面“目成”的流連，不似之似，化虛占實，自為空境。

四

蘇東坡句：“靜故了群動，空故納萬境。”惟其至靜不易，虛懷為難，乃言群動未了，冀納萬境啊。

五

“巧言令色鮮矣仁。”常見有人在公眾面前口若懸河，滔滔難絕，惜乎其胸次不厚，浪得虛名，遂舉手投足滑于造作，言辭用語流于薄泛，反不若噤如寒蟬來得深沉。斯亦不知空之為空也。

六

予性好靜，靜能悟空。至靜至空，是謂恢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