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波在北上廣的人們,對春節肯定別有一番感觸,而最令人頭疼的恐怕就是回家過年時父母的各種嘮叨。回到家中,挨挨擦擦、別別扭扭地熬著日子,好容易從年三十、初一熬到初六、初七,便忙不迭地回城上班,走出家門的那一刻甚至松一口氣,心里的石頭落地:要命的團圓年,終于結束了。
剛出來工作的幾年間,筆者和大部分北漂族一樣,不愿意在春節時回家過年,即使回去了也不愿意聽父母嘮叨,而返程的時候更是將耳朵里的“老人言”全然拋在腦后。可是隨著涉世漸深、年歲漸長,對老掉牙的《常回家看看》完全無感的自己,竟然會被春晚上王錚亮那首《時間都去哪兒了》剎那擊中心臟,眼眶發紅、手足無措、毫無戒備。
背井離鄉、離開生我養我的小城,信誓旦旦要融入北京萬家燈火。然而轉眼小十年過去,依然是無房無車無功名,只有那撞得頭破血流卻毫不動搖的理想,依然伴隨左右、野獸般年輕。曾經自詡追夢人瀟灑走四方,但不知何故,突然在年近三十的關口開始算算數:從求學到工作的十年間,陪在父母身邊的時間,全部加起來竟然還不超過一個月。更令人心酸的是,筆者再也不敢往下接著算:那生我養我的爹娘,還有幾個十年?
懷揣愧意和悔意回家,心中格外忐忑和脆弱,今年母親的嘮叨非但全聽進去了,還幾乎一字不漏地記了下來。母親絮絮的幾句話,無非是雷打不動的“老三篇”——什么時候相親,什么時候結婚,什么時候抱娃。平心而論,短期內并不打算采取什么實際的行動,但口頭上卻收起了曾經的忤逆和不馴,唯唯地應承了下來。抬眼再看父母,已是滿臉堆笑。于是,這暫時的欺騙瞬時化為壓力,就此黑云一般烏壓壓堆上心頭。
曾經總是跟“北漂”的老鄉抱怨:父母不知道孩子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總是自以為是地替我們做決定。當我們年少的時候,無不試圖抓緊那終將逝去的青春,希望父母離自己遠一點、再遠一點,選擇那條少有人走的路;可是父母卻為了讓我們繼承他們未實現的夢,一味以愛的名義為我們安排著他們認為的幸福人生。
然而在父母老去的時候,他們開始希望跟兒女多一點時間團聚,但我們卻為了實現自己的夢,同樣以愛的名義固執地發給他們衣服、首飾甚至紅包,以此代替父母渴望的團聚,并且天真地以為物質的搪塞就能取代感情的團圓,甚至覺得如此這般,我們便是孝順的子女了。以愛之名行殘酷之實,何其幼稚,也何其荒唐。
也許有人會問:團圓何時變得這么陰冷、自私以及無情無義了呢?在父母與子女互不理解的兩難局面下,究竟哪一方應該做出妥協呢?筆者個人的選擇是:如果可能的話,帶領父母一起敞開心扉,互相理解是解決一切難題的最佳途徑;如果希望不大,那么更年輕的自己就多一些、再多一些妥協和讓步吧,畢竟你也不希望自己的父母在辛苦大半輩子的時候,依然如那首歌唱得那般愁苦:“如果有一天, 我老無所依……”
誠然,老人家有些想法與價值觀在現代顯得古板、傳統甚至詭異,但請不要去批評他、矯正他,甚至顛覆他。要知道:正是這些看似簡單粗暴的生活哲學,幫助我們的父母把一個個子女拉扯大,平平安安過了大半輩子。如今你走出了小鎮走進了大城市,卻在除夕的團圓飯上反過來教訓年邁的父母,扯著脖子跟他說這些都是錯的,那對他們將是多么大的挫折和打擊:難道老張我這大半輩子,所作所為都是錯的嗎?
眾所周知,美國二戰后誕生了嬉皮而不羈的“垮掉的一代”,他們留長發、紋刺身、性開放甚至吸大麻,放浪到不知今夕何夕、天高地厚。保守派哀嘆:嬉皮士們忤逆了上帝,美國的未來將就此坍塌。然而誰又能想到,正是這幫在伍德斯托克的爛泥里打滾的憤青們,在越戰結束后剪掉了長發、穿上了職業裝,朝九晚五、上班打卡,成為新一代的“美國好爸爸”……
不如這樣,我們和父輩握個手吧,因我們終究也會有老去的一天。